希望按照王侯规格下葬,但宗正赵元俨却反对。
倒不是对赵元俼曾经架空了自己心存什么怨恨,赵元俨只是认为,既然赵元俼做出了勾结萧逆、逼宫作乱的事,按照族制,就不得葬入祖坟,甚至于,还要将赵元俼在宗谱中划除。
毕竟祖制明确规定:谋反作乱者,不为姬赵氏子孙。
经过赵弘润的强烈反对,宗府宗正赵元俨最终妥协了:不将赵元俼在宗谱中除名。
但作为代价,宗府不会出面操办赵元俼的丧礼。
虽然赵弘润感到气愤,但他也能理解赵元俨的为难,毕竟当日在中阳行宫,六王叔赵元俼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了逼宫犯上的事,倘若此刻宗府大张旗鼓地为赵元俼操办后事,当日那些王公贵族会如何看待宗府?
因此,赵元俼的后事,宗府是绝不可能插手的,因为它要维护祖制。
甚至于,就连魏天子都不能出面。
只能由赵弘润个人的名义,替赵元俼操办后事——以侄儿的名义。
只有这样,那些王公贵族们才会看在死者为大的份上,替王室守住这个秘密,默认赵元俼是在中阳行宫的当晚为了护驾而遭遇不测。
次日,赵弘润在怡王府为六王叔赵元俼操办了后事。
事实上,当日前来吊念的人还是非常多的,无论是知情或者不知情的王公贵族或者世家,皆有代表前来吊念,只不过那些知情者,几乎都是看在肃王赵润的面子上来的。
并且,这些人在吊念之后,便迅速以各种理由告辞,并没有留下用饭。
也难怪,毕竟六王叔赵元俼终归是与萧逆不清不楚,他们可以看在赵元俼平日里的为人以及肃王赵润的面子上前来吊念,但是,也必须与赵元俼划清界限——谋逆作乱,这是一条就算是姬赵氏王室子弟都不能逾越的界线。
期间,赵元俼的宗卫长王琫,亦带着这两个月都躲在肃王府自己闺房内不出门的玉珑公主,前来吊念。
当时,王琫忍不住再次旧事重提,指责赵弘润当日不该领着人追击他们。
毕竟当时,他王琫明明已说服了赵元俼逃走,但是在看到了赵弘润后,赵元俼顿时改变了主意——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他是赵弘润憧憬的对象,因此,赵元俼不想在最后,仍然给这个视如己出的侄子一个坏的榜样。
听着王琫的职责,赵弘润起初一言不发,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住时,他终于将这些日子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愤懑都宣泄了出来,吼得王琫默然不语。
其实王琫也明白,论心中的悲痛,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未必会比他少,毕竟这位殿下,一直以来都将六王叔看成父亲。
在彼此都平静下来之后,王琫对赵弘润说道:“殿下,卑职想离开大梁。”
赵弘润疑惑地看着王琫,不明白王琫的意思。
见此,王琫遂解释道:“王爷虽然不在了,但王爷最后未完成的遗愿,卑职希望替王爷完成……除了一方水榭外,王爷在国内仍有不少人脉,其中或有萧鸾的人手,卑职想将这些人揪出来。”
在说这番话时,王琫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弘润。
尽管赵弘润只是怡王赵元俼的侄子,但那么多年来,在王琫看来,赵弘润跟怡王赵元俼的儿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因此,所谓子承父业,怡王赵元俼的一切家当、人脉、隐秘力量,都应当由赵弘润这个侄子或义子来继承。
同理,作为怡王赵元俼的宗卫,王琫想要有所行动,最起码得征得赵弘润的同意。
“有线索么?”赵弘润问道。
王琫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殿下,王爷手底下有两拨人,一拨是我们这些宗卫所知的,明面上的人,还有一拨,总算是我也不知,只是感觉有这么一拨人。”
说话时,他想起了当初那名在怡王府扮成家仆自由出入书房,与赵元俼密谈的人。
王琫怀疑,就是这拨人,曾经在暗中与萧逆合作,至于这拨人究竟是这边的,还是萧鸾那边的,这一点就算是王琫也不清楚。
相比之下,夜莺算是明面上的人了,至少,王琫还知道有这些人,只是他不知道,那些夜莺,都被训练成了刺客。
“万事小心,不要鲁莽。……萧鸾,迟早会被本王千刀万剐!”赵弘润在思忖了片刻后,叮嘱道。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他暂时是顾不上追查萧鸾了,毕竟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击退那五路征讨魏国的联军。
只有击退那五路联军,赵弘润才有工夫腾出手来对付萧鸾。
因此,在此之前,就只能让王琫设法去追查萧鸾的线索了。
“嗯。”
在点了点头,王琫在赵元俼的灵柩前磕了几个头,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怡王府,离开了大梁。
当晚,莺儿、雀儿姐妹二人来到了怡王府拜祭他们的义父。
相比较曾经在中阳猎场时莺儿的热情,这个女人今日看待赵弘润异常冷漠,根本看不出来彼此还做了几天的露水夫妻。
而这,也让赵弘润明白了一件事:莺儿对他,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感情,她当初亲近他赵弘润,只不过是听从赵元俼的命令,让赵弘润无暇去关注中阳那边的异状,并且在最后设法让赵弘润无法出席那次的中宫筵席而已。
相比莺儿的冷漠,雀儿的态度更为直接,直接用匕首刺向了赵弘润的脖子。
然而,赵弘润没有动弹,一同跪坐在旁边,以侄媳妇身份为赵元俼守孝的芈姜,也对此视而不见。
因为芈姜知道,雀儿是不可能真的对赵弘润动手的。
果不其然,在用匕首架住了赵弘润的脖子后,雀儿脸色漠然地陈述道:“义父他本来仍然能够活着的……”
“是的,王琫也这么说。”赵弘润平静地说道。
白昼里在向王琫发了一通火后,他此刻的心情已稍稍平静了几分。
深深看了一眼赵弘润,雀儿收起匕首,在赵弘润面前单膝叩地,跪了下来,漠然说道:“遵从义父的遗愿,从今日起,雀儿会听从公子的调遣。”
对此,赵弘润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抬起头看着莺儿。
然而,莺儿却冷漠地说道:“他将一方水榭留给了你,对吗?”
“是的。”赵弘润点点头说道。
听闻此言,莺儿冷笑着说道:“但我不会那样做。……赵润,我不会将一方水榭交给你,义父的仇,我会自己去找萧鸾报。”
但是出于莺儿的意料,在听到了她的话后,赵弘润没有丝毫的不悦,他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的,一方水榭,既是一个日进斗金的销金窟,同样也是一个覆盖面极广的情报网,但是赵弘润却对此丝毫没有贪念,因为,这笔家产是在六王叔死后遗留给他的——这让赵弘润本能地对这笔遗产心生抵触。
“即便如此,你我也可以合作,想要守住一方水榭,单凭夜莺,恐怕力有不逮吧?不妨与我麾下的青鸦众、黑鸦众携手……你替我找出萧鸾,我来杀他。”赵弘润淡然地说道。
听闻此言,莺儿面色稍霁,因为她已感觉到,赵弘润并非是垂涎她们义父的那份庞大的家产。
“我会考虑的。”
点了点头后,莺儿语气和缓地说了句,随即,她在看了一眼依旧单膝跪在赵弘润面前的雀儿,也不说话,转身离开了怡王府。
“真可惜啊……”在旁,宗卫穆青嘀咕了一句,却遭到了卫骄、吕牧、高括等其余几名宗卫的怒目而视。
见此,穆青慌忙改口道:“我是说,殿下失去了一位红颜知己,真可惜啊……”
听到穆青的改口,赵弘润淡淡一笑。
他感觉地出来,莺儿对他是有些情绪的,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个女人对六王叔赵元俼的父女之情,也绝非作假。
因此,他并不介意将一方水榭交给莺儿去打理。
青鸦众与黑鸦众的情报网正在建设当中,因此赵弘润并不在意一方水榭的情报网,而在得到了安陵商贾文少伯的效忠后,赵弘润也不缺少资金。
因此,对于一方水榭的得失,赵弘润并不在意,也不想因为这些遗产,与夜莺们发生冲突。
“姐姐会回到殿下身边的。……虽然是义父的命令,但您终归是她唯一的男人。”
在旁,雀儿一脸漠然地说道,也不晓得是不是在安慰赵弘润。
赵弘润淡淡一笑,说道:“在杀死萧鸾之后?”
“是的。”雀儿的眼中迸出浓浓的仇恨,面无表情地说道:“诛杀萧鸾之后!”
看着那对眼眸中仿佛刻骨铭心的仇恨,赵弘润微微吐了口气,淡淡说道:“放心,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而在此之前……”
说到这里,赵弘润的面色沉了下来。
他否认王琫说他害死了六王叔赵元俼的事,赵弘润将这件事理解为,是六王叔赵元俼得知自己被萧鸾利用,以至于促成五方势力联合伐魏这件事,心中悔恨,因此以死谢罪。
换而言之,在赵弘润的理解中,是秦、韩、川、宋、楚这五方,逼死了他的六王叔。
因此,在两日后于甘露殿内的军议会上,赵弘润面无表情地说出了那一番话,杀气凛冽。
“……我希望司马安大将军,担任我的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