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弘润迈步走入甘露殿,来到魏天子养病的卧房时,魏天子正靠躺在卧榻上,与卧榻前几位朝中大臣商议着什么。
赵弘润瞧了几眼,认出那几位朝臣皆是熟面孔,比如户部尚书李粱、现任兵部尚书徐贯等等——此时出现在甘露殿内的,皆是兵部、户部这两个官署的重臣。
依此不难推测,魏天子大概是在做抵敌的准备。
见这些位朝中大臣一个个挤在魏天子的卧榻旁,赵弘润也没心情挤过去,遂干脆先站在一旁,听一听兵部与户部几位重臣针对这场战争的看法。
他主要还是想听一听户部的战争储备——主要还是粮食。
只见在赵弘润的关注下,户部尚书李粱与户部左侍郎崔璨,分别就国库金与国内各地方粮仓储粮状况,向魏天子做了一番详细的报告。
户部左侍郎崔璨指出,去年国家与韩国发生的那场魏韩北疆战役,便已搬空了整个河东、河内两郡的所有粮仓内的粮食储备,大梁这边的都仓亦被搬空,以至于当时户部唯有出资向民间募集粮草,致使国内粮价相比以往上涨了约两成左右。
虽然今年国内的收成总体还算不错,但也只能使国内的粮价下降到以往水准,并不足以支持整个国家同时与五方势力开战。
总得来说就是一句话:户部难以保证各路御敌军队的后勤粮草问题。
听闻此言,魏天子沉默了片刻,问道:“户部能保证多少军队的粮草?”
户部左侍郎崔璨犹豫了一下,迅速报出了一个数额:“支撑二十万军队约九个月的粮草。”
这一番话,使整个甘露殿顿时变得寂静下来。
平心而论,足以支撑二十万军队约九个月的粮草份额,这已经是一笔非常庞大的粮食储备,毕竟就魏国的国情而言,二十万军队战斗九个月,已足以解决绝大多数的战争,但遗憾的是,这回魏国即将出动的军队,可远远不止二十万军队。
这是一场保卫国家的战争,战败的严重恶果,促使魏国将动员全国最起码八成的军队,甚至于,就连地方县兵这次可能也要参与到保家卫国的战争当中,粗略一算,魏国这次可能要出动至少五十万的军队。
这是最起码的,毕竟此番联合攻打魏国的各国军队,光楚国就号称百万,更何况还要加上秦国、韩国、三川叛军、河西羌胡、宋地叛军等诸方的兵力。
“朕知道了……”
在听罢户部左侍郎崔璨的话后,魏天子点了点头,随即说了一句让户部众官员面如死灰的话:“在大军行动之前,户部务必要想办法筹集到翻倍的粮食。至于剩下的,日后再想别的办法……”
听闻此言,户部尚书李粱与左侍郎崔璨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不过考虑到这场战争的严重性,两位朝中大臣只能咬牙接受。
他们已意识到,今明两年,全国子民或许得勒紧裤腰带生活了,除非这场战争能在短时间内结束。
可问题是,面对动辄可能要超过两百万兵力的敌人,他魏国真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战争么?
虽说他魏国有肃王赵润、南梁王赵佐、上将军韶虎等诸多擅战的将帅,但其他国家的亦不逊色啊。
就比如楚国那路大军的总帅寿陵君景舍,他就是肃王赵润当初未曾讨到丝毫便宜的楚国名帅。
考虑到这一点,甘露殿内诸朝臣们心中不禁有些惶恐不安,害怕国家会在这场战争中迎来不好的结局。
而这时,魏天子已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赵弘润,展颜笑道:“弘润来了?”
殿内诸朝臣闻言微微一惊,回头看向赵弘润,不知为何,在看到那位年方弱冠的肃王殿下时,他们心中的惶恐与不安稍稍退散了几分。
“父皇。”赵弘润迈步来到了魏天子养病的卧榻前,拱手行礼,轻声问候道。
魏天子点了点头,随即对殿内诸朝臣说道:“诸位爱卿且先回署统筹计算,三日之内,务必要给朕一个确切的答复。……这场战争,我大魏可动用多少兵力,粮草军饷能支撑多久。”
“是,陛下。”
诸朝臣拱手行礼,随即躬身离开了甘露殿。
在大太监童宪的搀扶下,魏天子在卧榻上坐了起来,见儿子满脸沉重,魏天子笑着说道:“朕已派人去传召南梁王与韶虎,不过他俩都不在大梁,怕是得过个一两日才能回到大梁,朕先传召你来,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说到这里,他见赵弘润眼眶泛红、面露悲伤,心中感觉有些不对劲。
起初魏天子还以为是儿子看到自己卧病在床而感到悲伤,但问题是他这会儿精神还不错,没理由眼前这个儿子会如此悲伤啊。
于是,他皱眉问道:“弘润,怎么了?”
只见赵弘润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说道:“父皇,六叔……走了。”
魏天子愣了愣,他错将赵弘润口中的走,理解成了离开大梁,因此他心中并无波动,毕竟,怡王赵元俼当日在中阳行宫内做出了那般逼宫的行为,若依旧逗留在在大梁,魏天子反而觉得为难——他总不能真的真的狠下杀手,诛杀了这位相处二十余年的兄弟吧?
因此在魏天子看来,纵使眼前这个儿子徇私放走了怡王赵元俼,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内侍监的小太监急匆匆地来到殿内,附耳对大太监童宪低语了几句,只听得童宪满脸震惊、面露骇然之色。
“发生什么事了?”魏天子皱眉问道。
只见大太监童宪在遣退了那名小太监后,瞧了一眼悲伤的赵弘润,随即压低声音,语气沉重地说道:“陛下,就在方才,怡王爷他……他在宗府监牢里,服药……服药自尽了。”
听闻此言,魏天子先是呆了一下,在足足几个呼吸过后,他的面色突然变得涨红,瞪着眼睛骇声说道:“老六……老六服药自尽了?”
“是……”童宪低着头说道:“是俨王爷的公子,宗府从事赵弘旻殿下,亲自来到皇宫传递的消息。”
“……”魏天子张了张嘴,随即猛然转头看向赵弘润,问道:“弘润,你方才在宗府?”
“是。”赵弘润点了点头,仿佛是猜到了魏天子的心思,语气低落地说道:“六叔说,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就必须受到处罚……谋逆犯上却得赦免,这个先例,决不可开。”
“……这个蠢材!!”
魏天子面色涨红,神色激动地怒骂道。
纵使是在中阳行宫当晚,被怡王赵元俼揭破了当年的种种黑历史,魏天子都没有如此震怒。
见此,童宪连忙在旁劝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足足过了有半盏茶的工夫,魏天子长长叹了口气,重新靠躺在卧榻上。
本来,他传召赵弘润,是想跟儿子商量一下出兵御敌的事,可眼下,他已没有这份心思。
而他相信,面前的这个儿子,此刻也没有这个心情。
“弘润,你先回去吧,待过两日,等南梁王与韶虎回到了大梁,朕再与你等商议出战之事。”
“是,父皇。”赵弘润低了低头。
正如魏天子所猜测的那样,此刻赵弘润的思绪异常混乱,的确没有这个心思。
不过在离开甘露殿前,他说出了此番的来意:“父皇,儿臣希望能为六叔守孝。”
魏天子深深看了一眼赵弘润,随即默然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怡王赵元俼对赵弘润这个侄子向来是视如己出,当初叔侄二人的感情,比他这个亲生父亲还要深厚,因此,赵弘润应当为那位叔父守孝。
“应当的。”魏天子叹息道。
见得到了父皇的首肯,赵弘润拱手施礼,随即便离开了甘露殿。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魏天子默默叹了口气,在思忖了半响后对童宪说道:“童宪,以朕的名义向朝野宣告,怡王赵元俼,于中阳行宫叛乱当夜,拼死护驾,不幸被乱党所害。另着宗府,免了老六的一切……过失吧。”
“是,陛下。”童宪躬身退离了甘露殿,到殿下召人传达圣谕去了,只留下魏天子独自一人躺在殿内的卧榻上。
四哥……
四王兄……
闭着眼睛回忆着,半响后,魏天子喃喃低骂了一句:“蠢材,朕难道……还会真的杀你么?”
魏天子明白,老六赵元俼之所以选择服药自尽,归根到底就是不希望两个人难做,而这两个人,正是他赵元偲,以及老六视如己出的侄子赵弘润。
而赵弘旻讲述的情况也证明了这一点:赵元俼本来是有机会逃离的,因为许多宗卫都暗中希望帮助这位仗义豪爽的怡王爷逃离,但赵元俼却偏偏选择了自尽,让中阳行宫那晚的逼宫事件,能让魏天子给朝野一个交代。
没来由地,魏天子感觉心口传来一阵阵的绞痛,随即,眼前天旋地转。
隐约间,他听到了童宪惊慌失措的喊声:“来人!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与宗卫长卫骄已离开了皇宫,再次回到宗府的监牢,见到了六王叔赵元俼的遗体。
当晚,赵弘润在六王叔赵元俼的遗体前坐了一宿,直到天亮,他才召来宗卫们,收敛六王叔的遗体,准备丧事。
对于赵元俼的丧办之事,魏天子与赵弘润都希望按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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