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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早小珂亲自把她妈做好的早饭送到这套租给刘川的房子,让老太太吃了,然后又亲手给老太太梳洗打扮一番。
老钟来的时候老太太的头还没有完全梳好,老钟还在客厅里等了半天。
打扮停当之后,他们把老人连人带轮椅一起抬下楼去,抬进了钟天水开来的一辆汽车。
老人今天穿得非常体面,根根白发一丝不乱,脸上挂着郑重而严肃的神情。
若不是这副神情,那些看见老人上车的邻居,准以为今天是子孙们接她出去过节。
车子一直开到天监,奶奶一生见多识广,监狱却是头回造访。
小珂跑去办了会见的手续,领了会见证,今天不是亲属会见的日子,会见厅里安静得很。
如果在会见厅里会见,犯人和亲属还要隔着一层玻璃隔断,通过受到监控的电话,才能述说家长里短。
钟大和小珂推着刘川的奶奶,在会见厅的门前未做停顿,径直走向里面的一间大屋。
那间大屋像个机关的会议室似的,居中摆着一张亮漆长桌,两侧的椅子也排列得正正规规,刘川的奶奶被推进屋子的时候,刘川已在桌边坐得端端正正。
奶奶被小珂推着,向刘川缓缓走去。
她看到刘川站起来了,听他刚刚叫出一声“奶奶”
,脸孔就因强忍哭泣而扭曲变形。
和刘川奶奶一样,这也是小珂第一次见到刘川,刘川比她想象的还要黑瘦,荒芜的脸色黯淡无光。
刘川哭的时候没有声音,可以看出他多次试图让自己不哭,他多次想对奶奶做出轻松的笑脸,但笑在此时犹如苦刑。
刘川的奶奶同样没笑,她的面目非常严肃,她那坚强的语气有点像单位大会上的政治报告,但说出的内容却让小珂为之心酸,为之感动。
奶奶说:“刘川你不许哭!
奶奶想看你笑!”
于是刘川就笑了,嘴咧着,把不能抑制的哭泣,用笑的表情完成。
奶奶说:“刘川你是个大人了,跌倒了要有本事爬起来,要有本事笑,有本事开心地笑!
要让大家全都看见,看见你在笑!”
这次亲人会见,效果很好。
刘川在会见以后情绪明显提高,学习和训练的成绩也都变得正常起来。
钟天水从杜剑及其他入监中队的干警口中,听到的多是肯定,少有批评,都说这小子就这么下去就行,否则,连刘川这样底子并不坏的犯人都改造不好,说出去可不是监区的荣耀。
犯人当中对刘川的反应也说得过去,据队长们侧面了解,多数犯人觉得刘川虽然不爱与人交流,但该犯从不惹事,背地里从不发牢骚,不挑是非,俗话是:没那么多事吧,你不惹他他不惹你,跟一般人都能和平共处。
只有和刘川打过架的孙鹏,还有点耿耿于怀似的,公开在班务会上批评刘川没放下过去的架子,没摆正犯人的身份。
具体例子都很小,比如从来不拿正眼看人啊,对同号犯人爱答不理啊,等等,没什么实质内容。
钟天水又找刘川谈了一次话,让他谈谈会见亲人的感受。
刘川就一本正经地说了些感激监区领导感激**的话,但钟天水摆着手不屑一听:你别说这些,就说说你见了你奶奶是怎么想的。
刘川说:心里很难受。
钟天水问怎么难受啊?刘川说:我奶奶从小对我抱了很多期望,管我特别严格,每一步都得按她定的路线去走,可我走到现在这步,我没脸再见她了。
我不是她心里最喜欢的刘川了,我很失败,她也很失败。
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的爸爸妈妈,我爸爸妈妈要是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在地底下准会抱头大哭,准会抱头大哭……
刘川的眼窝又涌了些眼泪,他仰起脸,不让它们流下来。
钟天水沉默良久,并没有像常规那样,好言相慰。
此时此刻,任何好言相慰也许都没效果。
一个人的痛苦、一个人的处境,别人永远无法代替。
唯一能使之消磨平复的,大概只有时间。
钟天水于是结束了这次谈话,但在结束前还是提了几点要求。
他说刘川,你的心情我都了解,刚刚进入监狱这种地方,几乎每一个人都会感到压抑,感到恐惧,感到紧张,对未来感到幻灭,这都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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