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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人道:“你心里还不明白,还等我说呢!”
正闹着,贾母遣人来叫他吃饭,方往前边来,胡乱吃了半碗,仍回自己房中。
只见袭人睡在外头炕上,麝月在旁边抹骨牌。
宝玉素知麝月与袭人亲厚,一并连麝月也不理,揭起软帘自往里间来。
麝月只得跟进来。
宝玉便推他出去,说:“不敢惊动你们。”
麝月只得笑着出来,唤了两个小丫头进来。
宝玉拿一本书,歪着看了半天,因要茶,抬头只见两个小丫头在地下站着。
一个大些儿的生得十分水秀,宝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便说:“叫蕙香。”
宝玉便问:“是谁起的?”
蕙香道:“我原叫芸香的,是花大姐姐改了蕙香。”
宝玉道:“正经该叫‘晦气’罢了,什么蕙香呢!”
又问:“你姊妹几个?”
蕙香道:“四个。”
宝玉道:“你第几?”
蕙香道:“第四。”
宝玉道:“明儿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
那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
一面说,一面命他倒了茶来吃。
袭人和麝月在外间听了抿嘴而笑。
这一日,宝玉也不大出房,也不和姊妹丫头等厮闹,自己闷闷的,只不过拿着书解闷,或弄笔墨;也不使唤众人,只叫四儿答应。
谁知四儿是个聪敏乖巧不过的丫头,见宝玉用他,他变尽方法笼络宝玉。
至晚饭后,宝玉因吃了两杯酒,眼饧耳热之际,若往日则有袭人等大家喜笑有兴,今日却冷清清的一人对灯,好没兴趣。
待要赶了他们去,又怕他们得了意,以后越发来劝;若拿出做上的规矩来镇唬,似乎无情太甚。
说不得横心只当他们死了,横竖自然也要过的。
便权当他们死了,毫无牵挂,反能怡然自悦。
因命四儿剪灯烹茶,自己看了一回《南华经》。
正看至《外篇·箧》一则,其文曰:
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
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工捶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
看至此,意趣洋洋,趁着酒兴,不禁提笔续曰:
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丧减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
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
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
续毕,掷笔就寝。
头刚着枕便忽睡去,一夜竟不知所之,直至天明方醒。
翻身看时,只见袭人和衣睡在衾上。
宝玉将昨日的事已付与度外,便推他说道:“起来好生睡,看冻着了。”
原来袭人见他无晓夜和姊妹们厮闹,若直劝他,料不能改,故用柔情以警之,料他不过半日片刻仍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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