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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出了苏宁电器,这时就突然看到了他们。
他们像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一样,突如其来地扑到我的眼前。
那些穿着屎黄色军装密密麻麻的士兵,像一群扇动着金黄色翅膀的苍蝇一样覆盖了马路,他们身子矮小,背着三八大盖,脸上落满尘土,鼻尖上爬满像丑陋的蚯蚓一样的汗水,黄色的脸庞灰暗,显示着大战后的疲惫,但他们的眼睛闪闪发光,皮鞋踏出沉闷的响声,一步步地向南京挺进。
这是一群日本兵。
我站在路边,空荡荡的地上野草枯黄,它们颤抖着身子匍伏在地,表情惊恐而不安。
我摇了摇头,觉得有点好笑,又要拍和南京大屠杀有关的电影了。
十多年前,我在南京东郊“临汾旅”
当兵的时候,我和我的战友曾经充当群众演员参加拍摄一部叫《南京大屠杀》的电影。
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导演叫吴子牛,后来他就消失了,再也没听说过他拍过什么电影。
那时我们整天都被关在军营里,难得有个机会出来。
我和那些士兵兄弟穿着日本兵的服装,兴奋地在整个南京城里跑来跑去,我和一个叫左四满的战友还抽空趁人不注意溜到一家商场里买东西。
我和战友嘻嘻哈哈的样子很快惹恼了那些南京市民,他们围在我们周围,把我们当做了真正的日本兵狠狠地骂了一顿,有个老头甚至举着拐杖追着要打我们,说我们穿着日本兵的军装到处招摇,不知廉耻,简直把中国人的脸丢尽了。
我和战友这才醒悟过来,一边给他们道歉,一边抱头鼠窜,我们故意逃跑得跌跌撞撞滑稽可笑,用虚拟的日本兵的狼狈模样来讨好那些南京市民。
请原谅我们那时年轻,只是觉得拍电影好玩,并不想刺激你们的神经。
你不能不承认,现在的士兵比我们那时有素质多了,他们没有乱跑,整个队伍很整齐,甚至很少有人东张西望,他们虽然也很兴奋,但兴奋的表情下是凶悍的模样,遮都遮不住,爬满了他们呆板僵硬的黄色面孔。
凶悍的目光,冷酷的嘴巴,僵硬的面孔。
队伍里偶尔有人把目光丢过来,像把寒冷的刀子一样刺在我的皮肤上,我仿佛听到皮肤被划破的声音,我竟然有点不敢和那样的目光对视了。
这不是群众演员了,他们甚至比专业演员还要专业,就是真的日本兵在这里,也不过就是这个模样吧。
这些士兵兄弟让我有点好奇,我很想知道这又是哪个导演在拍电影。
我踮着脚向四周张望,到处是穿着屎黄色军装的人,没有摄像机,甚至也没有围观的群众。
他们用的难道是袖珍摄像机?它们藏在那里?我皱着眉头,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牙齿格格地响了一阵。
那一个个日本兵像一群野兽一样在死去的土地上行走,而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在拍电影,那些不过是充当群众演员的人,他们和我一样都是解放军,是我的士兵兄弟。
整个大军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地仍旧向前走着。
前面的十字路口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但还没等他穿过马路,枪声突然就响了,那个人一头栽倒在地上。
几个日本兵叫着冲过去,我忙也跟了过去。
那个人穿着一身1937年南京平民的服装,破烂的棉袄,臃肿的灰色棉裤,脸上带着1937年的麻木表情,嘴巴里汩汩地吐着鲜血,眼睛惊恐地看着我们。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几个日本兵嗷嗷地叫着,三八大盖上的刺刀捅了过去。
我迷茫地看着他们,那些刺刀拔出来,鲜血像喷泉一样迸溅出来,喷了那个日本兵一脸,他用胳膊擦了一下,袖子上像盛开了一朵花。
那些鲜血那样真实,甚至还带着真实的血腥味。
有个日本兵把死去的平民的棉袄挑开,露出了皮包骨头的胸膛,他嘿嘿地笑着,像个淘气的孩子用三八大盖上的刺刀在他的胸膛上划了一个十字,皮肉翻卷起来,男人的肠子滑了出来。
我惊讶地看了看那个日本兵,又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那些流出来的酱紫色的肠子也是假的吗?这个男人是个橡胶道具人吗?那些三八大盖上的刺刀难道不是道具吗?
日本兵突然抬起滴着鲜血的刺刀对准了我,目光和三八大盖上的刺刀一样滴着鲜血。
我穿着一身迷彩服,肩上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职干部肩章,它甚至都不能叫做军衔,但我的确是名军人,帽子上还别着“八一”
帽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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