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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萧规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反顶着弩机,向前走去。
张小敬既不敢扣动悬刀,也不敢撤开,被迫步步后退,很快脊背“咚”
的一声,顶在了门框之上。
开元二十三年七月十四日,午时。
安西都护府,拨换城北三十里,烽燧堡。
没有一丝云,也没有一丝风,只有一轮烈阳凌空高照,肆无忌惮地向这一片土地抛洒着无穷热力。
整个沙漠熏蒸如笼,沙粒滚烫,可无论如何也蒸不掉空气中飘浮的浓郁血腥与尸臭味。
龙旗耷拉在劈裂了一半的旗杆上,早被狼烟熏得看不出颜色。
残破不堪的城堞上下堆满尸体,有突厥突骑施部的骑兵,也有唐军。
没人替他们收尸,因为几乎已经没人了。
真正还喘着气的,只有十来个士兵。
他们个个袍甲污浊,连发髻也半散地披下来,看起来如同蛮人一般。
这几个人横七竖八躺在半毁的碉楼阴影里,尽量避开直晒,只有一个人还在外头的尸体堆里翻找着什么。
张小敬俯身捡起一把环首刀,发现刀口已崩了,摇摇头扔开,又找到一杆长矛,可是矛柄却被一个唐军死者死死握着,无论如何都掰不开。
张小敬只得将矛尖卸下,揣到怀里,双目四下扫视,搜寻有没有合用的木杆。
“我说,你不赶紧歇歇,还在外头浪什么?”
闻无忌躲在一堵破墙的阴影里,嘶哑着嗓子喊道。
“兵刃都卷刃了,不找点补充,等下打起来,总不能用牙吧?”
张小敬却不肯回来,继续在尸堆里翻找着。
闻无忌和其他几个躺在阴影里的老兵都笑起来:“得了吧。
有没有武器,能有多大区别?”
他们已经苦苦守了九天,一个三百人满编的第八都护团,现在死得只剩下十三个,连校尉都战死了。
突厥人下次发动攻击,恐怕没人能撑下来。
在这种时候,人反而会变得豁达。
“张大头,你要是还有力气,不如替我找找薄荷叶,手有点不稳当了。”
在碉楼的最高处,一个鹰钩鼻的干瘦弓手喊道。
他正在重新为一张弓绑弓弦,因为拉动太多次,他的虎口早已开裂。
张小敬抬起头:“萧规,你杀了几个了?”
“二十三个。”
“杀够二十五个,我给你亲自卷一条。”
“你他妈的就不能先给我?我怕你没命活到那会儿。”
萧规骂道。
“等我从死人嘴里给你抠吧。”
张小敬抬起头来看看太阳高度。
正午时分突厥人一般不会发动攻势,怎么也得过了未时。
这几个人至少还有一个时辰好活。
于是他擦了擦汗,又低头去翻找。
过不多时,他抱着两把长矛、三把短刀和一把箭矢回到阴影里,哗啦扔在地上,直接躺倒喘息。
闻无忌扔给他一个水囊,张小敬往嘴里倒了倒,只有四五滴水流出来,沾在舌尖上,有如琼浆。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可惜囊中已是涓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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