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抖。
桥洞潮湿而且臭,如同远离了普通人视线的角落。在城内奔跑的间隙间,宁忌偶尔也会想到,说不定某一天过来,两个状态都不好的人,便无声无息的死了……他有过这样的预想,并且本身在华夏军中担任军医的他,也见惯了众多生命的离去……
然而在亲眼见证了桥洞下的悲惨变化,且打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巨大的愤怒还是在陡然间涌上来了……
如果说江宁城已经是一片废墟,桥洞下的两人,便只是这片废墟中的一缕尘埃,这尘埃镌刻了过往的信息,静静地躺在那里。但在眼前的一刻,这尘埃便要被人随意地扫走。
名叫时维扬的存在高傲地展示着他的权力,将人们令这一切化为废墟的过程,又随意而寻常地演示了一遍。
九月初九,重阳。
名叫宁忌的少年从西南出来后,第一次在这座茶楼上全力地展开了杀戮。
江宁城内能够找到的炸药不如西南那般好用。
然而随着火药的爆发,经过宁忌特意调配的石灰粉肆意地冲散开去,笼罩周围的一切,空气中都是刺鼻的粉尘。
爆炸后的茶楼上,一众凶人从地上挣扎着起来,全力展开反抗,他们大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江湖厮杀,悍不畏死。
然而在巨大的爆炸中,他们已经将弥漫的粉末吸入肺中。
全力的搏杀随即到来,猛烈而迅速,一众绿林侠客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当身处狭路相逢的境地,他们所爆发出来的气势也是摄人心魄,但越是爆发猛烈,吸入肺中的灰尘带来的破绽也越是剧烈。
那对每个高手来说,或许都是短短一瞬间的窒碍。
对于蒙住口鼻的宁忌,却是已经演练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搏杀场景了。
他的步伐趋进,钢刀翻飞,每一次的挥刀,骨骼、肌肉、肚肠……一片片鲜血的在这随烟尘卷起的暴戾侵攻中爆开,曾经只属于西南战场的凶戾眼神、原本是针对女真高手为假想敌的屠杀场景,于茶楼上化为血路蔓延!
杀戮转眼间到了近处,越是接近,时维扬也越能看清楚那厮杀有多么的惨烈,一个个在平时就凶狠异常的亡命之徒带着鲜血与伤势被那刺客砍开或撞开,粘稠的东西飚飞在空中。这一刻他也已经找到了茶楼临近街道那一面的方向,但临街的这一截是封闭的墙壁,并非是敞开的露台,一路冲杀的刺客距离露台的方向反倒更近一些。
他如果想要从窗口直接跃出茶楼,便要冲向那浑身是血的刺客。
“牛魔”徐霸天在雾气中挥舞大斧,将桌椅砸成碎片飞溅,但他的身影,却被刺客隔开在更远处。
“救——我——”
时维扬歇斯底里的大喊,随后猛地用力,撞向临街的木板墙。
墙壁很结实,时维扬撞了一下,掉落在楼板上。
“公子快走。”
有人迎向前方。
弥漫的灰尘当中,也有一道身影从二楼的露台外冲了进来,这是原本安排在街道上的高手,此时不顾安危,冲将上来,口中大喝:“二公子——”
他翻进来还没有完全站稳,刺客的盾牌朝着他的脸上砸了过去!这人铁肘一沉,砸上盾牌,刺客在盾牌下全力的一脚轰在了他的小腹上,空气中都能听到一股沉闷的声响,这人撞破后方的栏杆,又倒飞出了这片烟尘。
“救——我——”
时维扬爬了起来,全力嘶喊——
……
茶楼上的爆炸响起后不久,下方一楼大厅楼梯转角处,一场莫名的厮杀也突如其来地展开了。
其时一众护卫占了大厅,关闭了周围的门窗,令得大堂内的光景本就昏暗,随着上方爆炸的突如其来,一楼内的光芒顿时又暗了几分,无数的灰尘簌簌而下。片刻之后,有人从楼梯上翻滚下来,烟雾朝下方沉落。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卫士便要冲向楼上,然而一包石灰粉轰然爆开,一道矮小的身影在昏暗中与他交错而过,这卫士身形一晃,倒在了楼梯上。
后方冲来的人们也是陡然间中镖,那矮小的身影冲下楼梯,在昏暗的光芒里匿形不见,随后是好几个人在混乱中被砍伤了小腿。
茶肆外的街道上,原本安排的高手们也有着短时间的混乱,那巨大的爆炸令得烟雾冲散,烟尘之中到底有火焰还是有毒气都令人惊惧。但片刻之中,耳听到楼上传来的巨大骚动,吃着时家薪饷的江湖豪客们还是鼓起了勇气,决定冲上二楼。
一名想要表现的护卫是首先从侧面爬上去的,他上去之后,便没了动静。没有人知道他在上去之后便被悄悄苟在窗边的一名少女用短剑封了喉。
而第二名冲上去的乃是“铁肘”徐安,他在助跑后翻上楼台的那一刻,烟尘当中也传出了时维扬歇斯底里的呼救,于是他也大喊“二公子”。
不到一次呼吸,街道上的人们看见徐安如同炮弹般的倒飞出来,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救我啊——”
时维扬的呼救声尖锐的爆开,在巨大的混乱当中甚至显得有点荡气回肠。
楼下的几名高手相互望了几眼,咬一咬牙,便要冒险再度扑上去,也在此刻,只听茶楼当中一片轰隆隆的巨响,更多的烟尘朝着四面八方喷薄而来,过得片刻,有人反应过来,似乎是茶楼靠近北端的半层楼板垮塌了,而方才二公子发出呼救的,便在这一片的区域。
……
楼板的垮塌不知道砸到了多少人。
周围一片呼喊、混乱与昏暗……
时维扬像鱼一样艰难地弹动着身体,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周围一片狼藉,似乎有身影,又似乎没有……
有人在不远处挥散烟尘,口中虚弱地喊:“二公子!二公子——”似乎是“一字电剑”蒋冰。
就在方才,楼上一片混乱的杀戮,“牛魔”徐霸天挥舞斧头狂轰乱砸,那刺客越来越近,“一字电剑”拖了一名护卫过来保驾,那护卫就在时维扬的眼前被砍得鲜血飚飞,而蒋冰趁势拖着他避往远处。
也在这一刻,楼板轰然垮塌,一大群人、尸体、桌椅板凳砸向一楼……
时维扬摇摇晃晃地想要说话,身后有什么东西撞了他一下,随后感受到的,似乎是激烈的响动。
他回头看了一眼。
——不该回头的。
蒙面的恶魔手持长刀,正砍翻一名冲来的卫士,他伸手朝着时维扬这边抓了过来。
“喂,屎宝宝!”
时维扬陡然一个激灵,鸡皮疙瘩几乎在一瞬间从脚底上升到发梢,他的身体在这刹那间便是全力地后退,但那人已经揪住了他的衣襟,将他向前拉。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已经全身灰白、血迹斑斑的时维扬这一刻口中呐喊出来,他奋力挣扎,脚下朝前踢了一脚,也不知有没有踢到什么,双手挥舞起来,努力地想要朝远处与这刺客拉开距离,嘭的一声他脸上挨了一记,但身体挣扎不息,犹如生死边缘弹动的大虾。
灰尘与废墟之中,仍是一片暴戾的杀场,周围反应过来的时家护卫、客卿已经朝这边过来,有的手持刀枪与刺客交了手,刺客拖着时维扬,时维扬如疯了一般的呼喊挣扎,四散的灰尘之中,“一字电剑”蒋冰已经也已经冲了过来,他抱住时维扬将他朝后拽,时维扬在混乱中全力奔逃,他已经与刺客拉开了一些距离,然而一只右手还是被对方拉住了。
巨大的混乱中也不知道刺客呼喊了一些什么话,时维扬听不进去,他的身体与手臂疯狂地摇晃,口中:“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喊个不停。
某一刻,那边的拉拽之力陡然消失在空中,时维扬被蒋冰拖着,踉跄跑向前方,昏暗的视野中,他看到那刺客手中的钢刀在呼啸中挥舞成圆,斩开了一柄刺来的长枪,而他的手臂突然间轻了一截,仿佛遗失在了那片刀光里。
九月的阳光照在烟尘弥漫的下午的街道上。
就在茶肆二楼楼板垮塌后不久,有身影在混乱的厮杀中从那茶肆一楼的门口奔逃出来,那是半身染血,也不知中了几刀的“一字电剑”蒋冰,搀扶着同样半身鲜红的时维扬,自滚滚烟尘里全力奔跑出来了。
时维扬的右臂齐肘断了。
“救——人——”
这一刻,蒋冰的声音沙哑,竭力狂呼,外头街道上的人们迎了上来,随后便听得他呼喊道:“拦!住!他——”
一根长枪从烟尘之中呼啸而出,刷的一声,将一名冲来救援的侍卫刺穿在长街上。手持长刀的身影犹如猛虎般冲出烟尘,朝着蒋冰、时维扬的后背全力劈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