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这第一道门槛,军队固然像个军队了,但华夏军真正厉害的,是练兵的强度、军纪的森严。华夏军的所有战士,在过去都是私兵亲卫之标准,脱产而作,每日训练只为打仗,兵法之上令行禁止。这样的兵,大家都想要,但是养不起、养不长,华夏军的做法是以全部的力量支撑军队,以那宁先生的经商手段,倒卖军械、购买粮食,无所不用其极,中间的许多时候,其实还得饿肚子,若在十年前,我会觉得它……养不长。”
“军队饿肚子,便要降士气,便要不听命令,便要违反军法。但宁先生真正厉害的,是他一边能让军队饿肚子,一边还维持住军法的严厉,这中间固然有那‘华夏’名号的原因,但在咱们这里,是维持不住的,想要军法,就得有粮饷,缺了粮饷,就没有军法,里头还有中下层将领的原因在……”
“如此一来,华夏军并非是在哪一个方面与我等不同,其实在方方面面都有差异。当然,以往我等不曾觉得这差异如此之大,直到这望远桥之战、汉中之战的战报过来。华夏第七军两万人击溃了宗翰的十万大军,但要说我等就能宗翰希尹的这拨残兵,又确实……并无任何佐证。”
于玉麟说完这些,沉默了片刻:“这便是我与华夏军今日的区别。”
自十余年前吕梁山与宁毅的一番碰面后,于玉麟在华夏军的名号前,态度始终是谨慎的,此刻不过私下里的三两人,他的话语也颇为坦诚。一旁的王巨云点了点头,待到楼舒婉目光扫过来,方才开口。
“一战之力,数战之力,却都能有,虽未必能胜,但也不见得败。”
楼舒婉点头:“……至少打一打是可以的,也是好事了。”
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争,各方面的衡量其实都已经汇总过来,基本上来说,两年多的抗争令得晋地军队的战力增强,随着思想的逐渐统一,更多的是韧性的增加。纵然无法说出一定能击溃宗翰、希尹的话来,但即便一战不胜,也能从容而持续地展开后续作战,依靠晋地的地形,把宗翰、希尹给熬回去,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这样的状况让人不至于哭,但也笑不出来。楼舒婉说完后,三人之间有些沉默,但随后还是女人笑了笑:“如此一来,也难怪西南那帮人,要骄傲到不行了。”
于玉麟想了想,笑起来:“展五爷最近如何?”
“汉中决战过后,他过来了几次,其中一次,送来了宁毅的书信。”楼舒婉淡淡说道,“宁毅在信中与我说起将来局势,谈到宗翰、希尹北归的问题,他道:女真第四次南侵,东路军大胜,西路军惨败,回到金国之后,东西两府之争恐见分晓,我方坐山观虎斗,对于已居劣势的宗翰、希尹部队,不妨采取可打可不打,并且若能不打尽量不打的态度……”
“呵,他还挺体贴的……”她微微一笑,带着慵懒的讥讽,“想是怕我们打不过,给个台阶下。”
“……”
“……”
于玉麟与王巨云对望一眼。
王巨云道:“信中可还说了其它?”
楼舒婉将信函从衣袖中拿出来,递了过去:“有,他打的自己的小算盘,希望我们能借一批粮给东边梁山的那些人……山东饿殍千里,去年草根树皮都快吃光了,冬小麦,种子不够,所以虽然到了收成的时候,但恐怕收不了几颗粮食,没多久就又要见底了。”
宁毅写来的信函很长,纵然拿在手中,一时间也看不了多少。楼舒婉说完,于玉麟道:“金狗东路军回师已近黄河,一旦过山东,恐怕放不过祝彪、王山月、刘承宗等人。小麦最近才收,他们能捱到现在,再捱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宁毅这是有把握让他们撑过女真东路军?他想借的,是往后的粮吧?”
楼舒婉点头:“梁山如何在女真东路军面前捱过去,他在信中不曾多说。我问展五,大概总有几个办法,要么干脆放弃梁山,先躲到我们这边来,要么认准吴乞买快死了,在山上硬熬熬过去,又或者干脆求宗辅宗弼放条生路?我懒得多猜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随后懒洋洋地说道:“他在信中邀我等南下——打败了一次女真人,骄傲得不得了了,六月里,要在成都开英雄大会,选绿林盟主,说要跟天下人聊一聊华夏军的想法,关于卖粮的事情,到时候也可以一并谈谈,看来是不怕我们漫天要价……”
听她说出这句,正在看信的王巨云神色微微动容,朝着后方翻了两页,于玉麟也朝这边看了一眼,自然知道,若信上真有这样的邀请,其余的信息大抵都要变成细枝末节。楼舒婉转过身去,靠近了边缘的女墙,看着远处的风景。
三人之间安静了一阵,于玉麟看着楼舒婉,道:“你准备去吗?”
晚风吹起裙摆,楼舒婉背对这边,眺望远处。
“……虽不甘心,但有些事情上头,我们确实与西南差了许多。如同于大哥方才所说的那些,差了,要改,但如何改,不得不审慎以对。能去西南看上一次是件好事,更何况这次宁毅有求于我,若能往西南跑一趟,很多的好处都能拿下来……”
“……但宗翰、希尹北归,大战迫在眉睫……”
楼舒婉双手按在女墙上,望向远处的目光冷冽,口中道:
“我怎么去?”
她平静而冷淡地陈述了事实。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