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走出一名文士,在打量了一阵王琫与萧鸾后,最终将目光投在萧鸾身上,冷淡地问道:“他就是萧鸾么?”
话音刚落,林中又走出一名文士,待瞧见这名文士时,萧鸾原本仅仅只有几分凝重的目光中,忽然闪过几丝复杂,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道:“北宫……”
不错,这两名文士,正是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与他的副辅北宫玉。
只见北宫玉在听闻张启功的询问后,目视着萧鸾看了半响,在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后,转头对张启功说道:“都尉大人,持剑之人,即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萧鸾!”
“很好!”
张启功点了点头,见萧鸾手持利剑一脸戒备之色,遂冷冷说道:“萧鸾,莫要痴心妄想逃离,在这一带,本都尉安排了两百余名黑鸦众……束手就擒吧。”
一听这话,萧鸾的眼眸稍稍一黯。
针对王琫所带的那些老卒,他毫不在意,但是黑鸦众,那可是比青鸦众更厉害的刺客,纵使是他萧鸾,也毫无把握能在这两百余名黑鸦众手中逃脱。
忽然间,萧鸾好似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盯着张启功说道:“是你,是你为夏育献计,算计萧某!”
“呵呵呵呵。”张启功淡淡地笑了笑,带着几分嘲讽说道:“张某不通兵法,用兵远不如世子,粗劣之策,叫世子见笑了。”
……
萧鸾面色阴沉地盯着张启功。
平心而论,萧鸾败在张启功手中也实属冤枉,毕竟他此前完全没有想到张启功这个毒士居然潜到了卫国,且暗地里给卫将夏育出谋划策,这才由此一败;否则,若是萧鸾早就得知张启功的存在,断然不至于败地这么惨。
“世子,且放下手中的利剑,束手就擒吧。倘若你乖乖听从,张某还能让你免受几分皮肉之苦。”张启功淡然地说道。
而在旁,北宫玉亦神色复杂的劝说道:“萧……萧鸾,罢手吧,你已没有退路了。”
萧鸾淡漠地看了一眼北宫玉。
对于北宫玉的背叛,他心中有千万分的怒火,非但只是因为北宫玉曾是他最信任的亲信之一,同时也是因为北宫玉此人才华不俗,他的背叛,让萧鸾损失惨重——若北宫玉才能不足,他如何能被张启功选为副手?
萧鸾曾经想过,若有朝一日他抓到北宫玉这个叛徒,他也绝对不会顾念旧情,定会让北宫玉亲身承受背叛他的后果。
但是他没有想到,还没等他抓到北宫玉这个叛徒,这个叛徒却带着张启功与黑鸦众,先行一步将他逼到了绝路。
原来‘凶兆’指的是这个么?
一时间,萧鸾不禁有些恍惚。
记得这两日,他眼皮一直跳,却时常毫无预兆地感觉阵阵心悸,他原以为这是上苍在警告在莫要逃亡顿丘,是故才决定反其道而行,在卫军的眼皮底下逃往濮阳。
却不曾想,最终还是被人截下。
天亡我也!
在暗暗长长叹了口气后,萧鸾用轻蔑地眼神扫了一眼四周虎视眈眈的黑鸦众们,心中暗暗冷笑:我萧鸾堂堂南燕侯世子,岂能被你等所辱?!
他很清楚,若他落到魏王赵润手中,那绝对会是比死还要痛苦——虽然横竖都逃不过一死,索性自我了当,叫那赵润无法亲眼看到他死亡的一瞬!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调转手中剑刃,作势想要自刎。
瞧见这一幕,方才始终神色淡然的张启功,顿时面色大变,急声道:“阻止他!”
话音刚落,就见不知哪里飞来一把斧头,朝着萧鸾飞了过去,一斧劈在萧鸾的手臂上,叫措不及防的后者因为吃痛而不慎掉落了手中的利剑。
而就在这时,黑鸦众们一拥而上,将萧鸾生生制服。
看着这一幕,张启功半响才回过神来,一脸心悸地扫视他带来的那些黑鸦众。
要知道,只有将活着的萧鸾带到那位新君面前才有意义,谁那么大胆,居然直接将那么大一把斧头丢了过去?
话说,这斧头好熟悉啊……
“幽鬼!”张启功猛然转过头,看着一名五大三粗的黑鸦众,咬牙切齿地骂道:“又是你!”
幽鬼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脑袋,一脸懵懂地看着张启功,仿佛不明白张启功为何突然骂他。
见幽鬼一脸懵懂,张启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骂道:“我叫你阻止他自尽,没叫你……”
“这不是阻止了吗?”幽鬼困惑地反问道。
张启功气地险些晕厥过去:我叫你阻止他自尽,感情你就是这么阻止的?万一你丢出去的斧头失了准头,一斧头劈在这厮脑门上,那咱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你……你……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只要稍稍偏离一些,就会劈他的头……”
“但并没有劈到他的头啊。”
“我说万一失手!”
“老子从不失手!”
“你——”
看着幽鬼那一脸浑不在意的模样,张启功气得面色铁青。
“好了好了。”北宫玉在旁劝说张启功道:“幽鬼他就是一个浑人,都尉大人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反正结果还不错不是么?若非幽鬼他方才反应快,萧鸾怕是就趁机自刎了……”
听了北宫玉的劝说,张启功这才面色稍霁,但仍不忘狠狠瞪一眼幽鬼——虽然对方浑不在意。
而此时,王琫也已从地上爬起来,走向这边,向张启功抱拳行礼:“阁下,想必就是天策府的右都尉,张启功张都尉吧?……在下王琫。”
听闻此言,张启功眉头一挑,略带惊讶地问道:“莫非是怡王生前的宗卫长王琫?”
“正是王某。”王琫面容苦涩地说道。
随即,他看一眼已被黑鸦众们击昏的萧鸾,恳求道:“多谢张都尉及时出面制服萧鸾,但,能否将此人交予王某?”
“这恐怕不行。”张启功断然拒绝,不过他也给出了解释:“并非在下信不过王宗卫长,只是这萧鸾,乃是陛下生平痛恨的仇寇,张某作为臣子,当为君主分忧,将这萧鸾擒至陛下王阶之前,请陛下发落,却不能交予王宗卫长。”
“陛下?”王琫愣了愣,带着几分怀念说道:“肃王殿下吗?”
他心中有些惆怅。
曾经的肃王,如今的魏王,王琫自然是非常熟悉,毕竟赵润跟怡王赵俼的关系,那简直是亲如父子。
只是怡王赵俼生前曾嘱咐过,他并不希望老一辈恩恩怨怨延续到小辈身上,因此,王琫这些年来凭借怡王赵俼生前的人脉关系追查萧鸾的踪迹,一次次设法拔除伏为军在中原的秘密据点,却不曾借力于朝廷以及赵润,就是遵从了怡王赵俼生前的嘱咐,不打算让赵润牵扯其中。
但没想到的是,赵润这些年来亦在追捕萧鸾,且最终,终究还是赵润一方的人将萧鸾擒获。
强抢,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一来他此番带来的那些老卒,万万不是黑鸦众这些杀人鬼的对手;二来,凭着赵润与怡王赵俼的关系,赵润曾经在王琫眼中俨然不亚于怡王府世子的地位,自然不可能去违抗赵润的意志。
更别说,赵润如今还成为了他魏国的君主。
算了,王爷在天之灵,想必也会谅解我的……谁敢抗拒那位八殿下呢?
摇了摇头,王琫朝着张启功说道:“请允许王某随行前赴大梁,面见陛下。”
这当然没有问题,张启功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数日后,当张启功、北宫玉、王琫等人监押着萧鸾越过魏卫边界时,前行一步的几名黑鸦众,已将「生擒萧鸾」的消息送回了大梁,禀报于魏王赵润。
在得知此事后,赵润惊喜到在垂拱殿内失态的地步,当着内朝诸大臣的面前,奋力一拍龙案,大叫一声“做得好”,吓得诸内朝大臣浑身一激灵,不可思议地看向这位年轻的君主。
要知道,无论是曾经还是最近,赵润都从未如此失态过。
惊讶之余,诸内朝大臣们也注意到了赵润的眼眸——只见这位自继位以后素来温和、平易近人的新君,此刻的眼眸中竟是杀气凛冽,仿佛又恢复到了那个杀伐果断、狂狷霸道,令整个中原都为之忌惮的「魏公子润」。
“近几日,朕欲移驾天策府,内朝摄政。”在平静地留下一句话后,赵润看似平静地离开了垂拱殿。
看着这位新君离去的背影,内朝诸大臣,尤其是杜宥、徐贯、李粱、蔺玉阳等老臣们,他们愈发感觉,这位新君越来越酷似先王赵偲,平日里隐藏不露,总是笑容可掬,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会露出獠牙,展现出不轻易示人的一面。
五日后,赵润终于在天策府的前院正屋大堂,见到了萧鸾这个朝思暮想的仇寇,看着他被绳索绑住双手手腕,一脸淡漠地被黑鸦众推攘到屋内。
忽然间,萧鸾注意到了坐在屋内正中央主位上的赵润,见他一副魏王天子的打扮,心中立刻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赵润……
从始至终一脸淡漠的萧鸾,此时终于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想当年,他曾为了逼迫怡王赵元俼尽快动手而假意派人行刺赵润。
那时的他,对那年年仅十几岁的赵润不屑一顾,认为这个稚子无碍于大局,但事实证明,偏偏就是这个当时十几岁的稚子,后来几度力挽狂澜,一次次瓦解了他萧鸾企图覆亡魏国的毒计。
而最终,使他萧鸾成为了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