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姬润的援军都抵达山阳了,还要继续征讨魏国,再打下去,死的可不止剧辛与两万余士卒了。
北燕守乐弈瞥了一眼康公韩虎,依旧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说实话,对于魏公子润及时赶到山阳支援,他心中十分惊讶。
毕竟据去年入冬前一些细作送来的消息称,魏公子润在入冬前,因与秦军在三川境内僵持不下,愤然提兵偷袭秦国本土,居然成功地攻陷了秦国数座城池。
按理来说,秦魏双方会因此不死不休,可不知怎么的,只不过两三个月,秦魏两军居然走到一块去了,更不可思议的是,魏公子润率领着秦魏联军,居然能在三月前,从西方的秦国出发抵达山阳。
这个行军速度,简直神乎其神!
思忖了一下,乐弈难得地开口道:“乐某简单说两句。”
冷不防听到这句话,帐内诸人皆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而康公韩虎,更是将斥责李睦的话都咽回了腹内。
也难怪,毕竟乐弈是一个很少会主动发表自己看法的人,似这般主动开口,仿佛要为诸人分析战况,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乐弈将军请讲。”康公韩虎按捺心中的愤怒,抬手示意道。
只见乐弈点了点头,用他那副一如既往的冷淡口吻,徐徐说道:“首先,观魏公子润支援山阳的援军中,竟有秦国的军队,由此可见,秦魏两国已缔结盟约。当初据我方细作得到的消息,魏公子润麾下,曾聚集二十万人马,与他对峙的秦军主帅,武信侯公孙起,亦有近二十万人马,去掉一些秦魏两军因战折损的兵力,保守估计,魏公子润一方,目前可能有超过三十万的秦魏联军,而并非仅仅六七万。”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荡阴侯韩阳,毕竟后者曾估测魏公子润支援山阳的兵力在六七万左右。
三十万……
听到这个数字,就连康公韩虎亦难免有些失神,毕竟目前在汲县一带的韩军,也不过是这个数量而已。
而这意味着,若加上魏国南梁王赵元佐等人的兵力,魏国北疆这边的魏军,可能要超过四十万,甚至更多。
单论兵力,这已经超过了韩军。
“其次,魏国的南梁王姬佐,其有意拖延战机的目的,绝无可能是在等待魏公子润的援兵。”竖起第二根手指,乐弈正色分析道:“记得去年入冬时,魏公子润率军偷袭秦国本土,以十几二十万兵力敌秦国一国之兵,纵使是乐某,亦无把握使秦国屈服,南梁王姬佐又如何能断定魏公子姬润此行的胜败?……然而,南梁王姬佐在去年冬季,就有种种迹象表明他将撤回大河以南,驻守原阳、南燕一带,由此可见,南梁王姬佐有他自己的策略,与魏公子润率军回援无关。”顿了顿,他沉声说道:“乐某以为,南梁王姬佐倚重的关键,应该还是魏将姜鄙的五万军队。……康公,乐某建议你派人前往中牟,让中牟派一支兵前往壶口关试探一番,看看魏将姜鄙是否还在壶口关。”
听闻此言,李睦不由地转头瞧了一眼乐弈,因为乐弈与他猜测的一模一样。
他也觉得,南梁王赵元佐的阴谋,十有八九是魏将姜鄙的北三军,而不是魏公子润的援军——后者,或许只是恰逢其会而已。
“老夫会派人前往中牟的。”康公韩虎点了点头。
终归他也是戎马一生的老将,自然听得明白乐弈的分析句句在理,至少在大局观上,乐弈远在他之上。
“对于当前的战况,乐弈将军有何建议?”康公韩虎问道。
乐弈闻言看了一眼李睦,当即就瞧见李睦微不可察地冲他稍稍点了点头。
他坦然说道:“康公,其实乐某与李睦将军的意见相同,自魏公子润率领秦魏联军抵达山阳起,我军就已经失去了攻灭魏国的可能了……倘若康公执意要继续进攻,我等自会遵从,但我军已无可能取胜。”
听闻此言,康公韩虎当即瞪圆了眼睛,但半响之后,他脸上的怒容却逐渐褪去。
事实上他自己也明白,只不过,他痛心于爱将剧辛被魏公子润处死,不肯正视这件事而已。
“我军……当真已无半点取胜的可能么?”康公韩虎有些疲倦地问道。
乐弈想了想,沉声说道:“此次,恐怕已难有取胜机会。”
不同于听了这话后神色黯然的康公韩虎,荡阴侯韩阳闻言问道:“此次?”
“唔。”乐弈点点头,神色冷淡地说道:“虽此战我军已难覆亡魏国,但在撤兵之前,不妨借机离间魏、卫两国。既然魏国的南梁王姬佐企图祸水东引,让我军转攻卫国,不妨因势利导,将其的阴谋让卫人得知,相信卫人在得知姬佐的阴谋后必定大怒,到时候我大韩派人拉拢,许下重利,难保卫王不会愤而与魏决裂,投向我大韩。……如此一来,下次我军便可从卫国借道攻魏,魏国不复有大河天险。”
这一番话,说得康公韩虎眼睛一亮。
的确,虽然此战未能覆亡魏国,但倘若能离间魏、卫两国,将卫国拉拢到他们韩国一方,这亦不失是一项重大胜利。
当日,康公韩虎派人联络攻打卫国的主将司马尚,命其加紧进攻卫国——只要此战中卫国的损失越严重,待日后他们揭破南梁王赵元佐那祸水东引的诡计时,卫人对魏国就越愤恨。
两日后,韩将司马尚收到了康公韩虎的命令。
此时,司马尚麾下八万韩军,早已至宿胥口一带,他派人联络巨鹿守燕绉,请后者率领巨鹿水军相助。
巨鹿守燕绉麾下的巨鹿水军,是专门为齐国水军而设的,毕竟齐国也有一支由田骜、田武父子统率的巨鹿水军,不过目前齐国仍在内乱,而韩国又一门心思进攻魏国,不想节外生枝,因此,巨鹿守燕绉麾下的水军驻扎在大河上,每日除了看看齐国那边有何动静,其余也没啥事可做。
因此,当得到司马尚的请援后,巨鹿守燕绉当即率领十艘楼船与数十艘艨艟,浩浩荡荡赶来相助。
而此时,魏国的户牖侯孙牟、万隆侯赵建等贵族,在魏国朝廷的号召下,已率领各自组建的私军,北上平阳,协助平阳卫军抵挡司马尚的进攻。
没想到,韩将司马尚虚晃一招,并未从平阳一带登陆,而是在燕绉的协助下,从卫国王都濮阳北边的顿丘登陆,一鼓作气攻克了观泽。
随后数日内,司马尚与公仲朋、田苓、带佗、倪良、王廖等将领,分兵而战,势如破竹地攻入卫国腹地,导致卫国东部国土被韩军攻陷。
得知此事,卫王大惊失色,但又不敢调走镇守濮阳的卫军,只能一边向协守平阳的(魏)户牖侯孙牟等人求援,一边再派使者前往魏国王都大梁,请求援助。
遗憾的是,协守平阳的(魏)户牖侯孙牟等贵族,其麾下私兵也就五六千,这点兵力能守住平阳就已经不易,又何来余力支援卫国东部地区?
而魏国王都大梁在收到了卫国的求援书信后也很尴尬,虽然说大梁的确驻扎着六万北一军,但问题是这六万北一军已经准备启程前往雍丘,与楚国寿陵君景舍的百万楚军交战,怎么可能增援卫国?
眼下魏国唯一有余力增援卫国的,就只有两方人马:一方是驻扎在原阳、南燕一带,以南梁王赵元佐为首的魏军,还有一方,则是驻扎在山阳一带,以肃王赵弘润为首的魏军。
三月初七,大梁派人送急信至原阳,询问南梁王赵元佐是否有余力增援卫国,但被后者以原阳、南燕河对岸的汲县仍有十余万韩军驻扎,不敢轻离作为理由而否决。
不可否认这是正当而合理的理由,但归根到底,南梁王赵元佐不愿支援卫国才是主要原因。
想想也是,南梁王赵元佐,他此时正等着韩军得知魏将姜鄙偷袭太原、雁门、代郡的消息,准备着在韩军撤退时挥军掩杀,发泄此前屡战屡败的恶气,怎么可能分兵去救援卫国——卫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别忘记,这可是一个为了击溃韩军,毫不犹豫就「放弃」了山阳以及燕王赵弘疆这个侄子的人。
最终,南梁王赵元佐向使者「推荐」了驻守山阳的肃王赵弘润,使得在两日后,大梁的使者渡河来到山阳,向肃王赵弘润转达卫国求援这件事,让赵弘润感到十分困扰。
因为就在三月初的时候,韩将雁门守李睦与北燕守乐弈,各自率领麾下军队入驻了宁邑,以至于赵弘润在顺势收复了山阳南边的怀邑后,被迫止步于宁邑。
此时,秦魏联军的绝大多数兵力仍在河东郡,比如武信侯公孙起、长信侯王戬、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等等,这些秦魏联军的上将仍在致力于收复河东郡被韩将乐成、韩徐等人攻陷的魏国城池,并按照赵弘润此前的战术安排,挥军往北反攻太原郡,以至于赵弘润这边,并没有足够的兵力主动出击。
这也难怪,毕竟赵弘润起初打算的是在韩军渡河后截断其归路,除此以外并不打算主动出击,因此,他也没有带来足够的兵力。
洪德二十三年的三月,山阳、原阳、南燕三地的魏军,几乎没有战事,只是每日与宁邑、汲县两地的韩军对峙,然而在卫国,韩将司马尚却率领八万韩军,攻城拔寨,一口气攻陷了卫国大半的国土,挥军濮阳。
国难当头,卫王之子、公子卫瑜,招募濮阳军民两万人,毅然率军出击,驻扎于昌意(南乐),与韩将司马尚的大军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