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有燕山为屏的河北,不会选处在大漠南端的甘肃,更不会选贺兰山边的宁夏,忽必烈便是在那里大败的。那就唯有河套,而河套不稳则天下震动。”
河套的战略意义不必多说。
收复中原时,它是关键;守中原时,它更是关键。
如今在西边的宁夏路杨奔只管训练骑兵,那是因为那里有贺兰山与大漠为屏障;而李瑕以刘元礼镇守河套,看中的却是其沉稳不冒进的性格。
……
过了一个多月,长安。
李瑕收到了刘元礼请求建造云中路府城的奏章。
国朝初立,国用不足,要在草原建城当然吃力,然而重建丰州城之事其实便出自李瑕的旨意。
李瑕立国后,便时常在独处时写一本小册子,记录这个王朝与元、明两代的不同。
在尽力凭记忆画出明代疆域时,很清晰就可以看到,若是河套不稳,敌兵只需要突破大同防线很轻易就能杀进中原腹地。
如此一来,还选择迁都北平的话就会非常危险。
于是,李瑕仔细看了地图,选择了再建丰州城。
丰州的大概位置在后世的呼和浩特。
他希望这座大城能够为当地百姓带来安定与繁华,渐渐使河套成为王朝的中腹之地。而不仅是唐时云中都护府一样的羁縻地。
而刘元礼说的不错,丰州城位于大青山南侧,那就还需要在更北的地方建一座大城。
宫城虽未建,李瑕却是提起笔,在刘元礼的奏章上勾了个“允”字。
其后,笔走龙蛇,他给这座新城起了个名字。
靖安城。
他知道,要让民族融合还需要很漫长的时间。
而他所能做的,就是由他开始……
~~
建统十四年,二月初四。
云中路,靖安府。
靖安府城的位置正是爱不花为迎娶月烈公主而准备建造的赵王城所在。
当年爱不花却只是规划好了城址,修筑了城基便遇到大战,遂耽搁了下来。
刘元礼主政河套之后,便在这个城址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建。
经过了六年营建,一座塞外大城终于拔地而起。
也就是在这座大城建成不久之后,天子西巡,先去了甘肃、又去了宁夏,如今终于要到云中路来。
……
“这是第一座原本没有,如今却有的城池。”
李瑕策马到了城下,抬头看去,心中忽生感慨。
刘元礼跟在李瑕身后,却没能体会到李瑕的心境,唯觉骄傲。
他始终认为,开疆扩土不如稳固疆土。
“陛下请看,若想从漠北南下,只有沿这条河,蒙古语叫艾不盖河,我们叫它黑水河,如今也叫靖安河。此河发源于九原城东北的山地中,由南向北流。筑城于此,虽无险可守,却可控制唯一的水源。”
“不错,当年汪古部选择驻扎在此,不是没有原由。”
“城西有些山地,虽不高,却也方便设置烽火台。”
“五郎还是谨慎,朕在兴庆府见了杨奔,他开口便是奔袭哈拉和林。”
“臣斗胆,敢问陛下已决定与海都开战?”
“唯有一战。”
说着,御驾缓缓进入了靖安城。
就在李瑕身后不远,便是随行的后妃的仪驾,其中便有两个蒙古穿扮且骑着马的女子,正是朵思蛮与月烈。
李瑕像是个强盗一般,夺走了爱不花的部落、城池、妻子。
远远的,有人用望筒向月烈公主脸上看去,却只见她脸上一片平静,根本看不出她是否带着恨意。
~~
在这一年,靖安城是新唐王朝最北的一座城池。
也便意味着,一旦与漠北开战,它首当其冲。
~~
二月的北方草原依旧大雪纷飞。
雪地里,有几个牧民策马狂奔,一路向北,终于在次日傍晚赶到了两百里外一个名为满都拉的部落附近。
只见一顶顶白色的帐篷与雪地融为一体,有人点起了篝火。
探马归营,大帐中很快响起了议论声。
“消息是真的,唐主真的巡边了,已经到了敖伦苏木城,看起来只有两千骑兵护卫。”
“别急,让我想想……去年秋天收到的消息,说唐主会在冬天开始巡边,先去河西,从西夏旧地经过包克图草原往大都,没有错。”
“只有月烈公主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愿意把消息传出来。”
“把那个商人再带过来。”
不一会儿,几个蒙古勇士提着一个回回商旅进了大帐。
“说!是谁派你传递消息的?”
“别杀我……别杀我……我真不知道啊,我只是运货到长安,遇到几个蒙古女人,她们扣了我的儿子,让我到海押立送信。”
“万户,这话都问了许多遍了,一定是月烈公主,她也许是盼着大汗能救出忽必烈汗。”
“唐主真的只带了两千骑?”
“我看得清清楚楚,要不要杀过去?”
“先派快马传信回去告诉大汗,唐主真来了。再告诉勇士们,好好准备准备,该去抢夺些财物回来,弥补这个严冬的损失了!”
“好,大蒙古国要恢复成吉思汗时的传统……”
哪怕没有这个准备了半年的偷袭计划,随着新唐王朝这些年休养生息越来越富足,蒙军早已虎视眈眈。
他们新任大汗也迫切需要通过南下抢掠来巩固威望。
~~
烽火忽然腾起。
从城楼上向北望去,能看到黑色的洪流正逆着黑水河向南而来。
“来了。”
“陛下何以确定蒙军会来?”
“这两年看海都越来越不安份,必是按捺不住要南下掳掠了。与其千日防贼,不如引他来。”
“陛下妙算,请陛下安坐此处,看臣破虏。”
李瑕只是点了点头。
如今他已称帝十四载,大唐军队早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廉希宪劝他要灭海都要尽快,以免让海都在漠北站稳脚跟……这句话反了。
比国力发展,海都岂有可能比得过他?
~~
“城上有火炮,别靠近城池!”
急驰中的蒙军将领不停吩咐着。
“我们截断唐军支援和后勤的道路,围困住他们,等大汗的援兵!”
“后面保持马力,防止唐主突围!”
“哈哈哈,唐主如果敢从城里出来,我们直接就能俘虏他……”
“唐军出城了!”
蒙军并不勒马,而是继续向前奔跑。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他们完全可以凭借骑术、射术消耗唐军。
汉人不擅射箭,弩箭距离太短,没办法拿他们怎么样。
双方就这样越来越近。
“准备放箭!”
蒙军士卒纷纷用双腿夹着马腹,从背上拿起弓箭……
“砰!”
一声惊响在草原上回荡开来。
“砰、砰、砰、砰……”
“咴!”
战马悲嘶。
犹在弓箭的射程之外,蒙军已一个个砸倒在地。
他们身上的皮甲已被击出一个又一个的血洞,血流不止。
“额秀特,那是什么?!”
惊魂未定的蒙军主将呼喝不已,连忙掉转马头。
“走啊!”
然而,唐军的马并不慢,且是以逸待劳、熟悉地势。已追了上来,又是一阵铳响。
“砰……”
战事很快进入了追亡逐北的阶段。
刘元礼喝令将士追击,自己却勒住了缰绳,回头看向身后的城池。
他知道,也许在凉州、在银川,已有大将在准备出征,誓要封狼居胥。但那不是他的性格,他只想稳扎稳打,保河套无患。
……
“追上去!”
“是我练出来的骑兵,就别让虏寇逃了!”
大喝声中,却是胡勒根策马赶上。
他在河套练兵多年,今日得胜,自是大喜,沿黑水河追了许久,不由诗兴大发。
“天子帐下多勇武,筑城塞上疆永固……啧,我今也写汉人的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