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修敕令所等职的宦官曹喜摊开连夜写就的几封诏书开始念起来。
改元为“景炎”。册封全皇后为太后,同听政。
任陈宜中为左丞相兼大都督,张世杰为右丞相兼枢密副使,黄镛、刘芾为参知政事,全永坚为签书枢密院事……
一切都很潦草。
因为江心寺还不够安全,他们需要尽快迁往闽中。
好不容易敕封了官员,曹喜连忙拿起一封诏书,清了清嗓,念道:“家遭多难,朕克绍大统,夙夜危惧,不常厥居,今改福州为福安府,移跸福安,内修政事,缮治甲兵……”
似乎宣读得越快,便能越早出发。
“冬!”
忽然,塔楼上响起了钟声。
全久抬起头,看到大殿的门被打开,一道刺眼的光照了起来,像是照醒了她的梦。
张世杰二话不说,大步便往外走。盔甲抖动,响起金戈碰撞之声。
陈宜中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又重新站定,看着地面不语。
没人感到讶异。
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今日的即位大典只是一场闹剧,不过是出于对大宋社稷最后的忠诚陪着走完最后一段路。
唯有全永坚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喃喃道:“别杀我……别杀我……”
两岁的赵?没有哭,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打开的大门,肉都都的手挥了挥,嘴里“嗬”了一声。
全久却哭了,两行泪水从她的脸颊流下,眼神中泛起了恐惧之色。
~~
“唐军来的不算多,护陛下杀出去!”
“少保,唐军封锁了江心屿。”
“随我夺船!放箭……放开我!放开我!”
喝令声忽然变成了怒吼。
张世杰奋力挣扎,头盔掉落在地,双手却已被身后的士卒死死捆住。
“放开我!你们这些孽畜!谁教你们叛国的?!”
“将军……别挣扎了……末将求你了!”
先哭出来的反而是那些士卒们。
“将军再抵抗下去会死的……算了吧,求将军算了吧,你为赵氏做的够多了……”
“我若降,生且富贵。但为主死,失志不移!放开!”
“将军……”
哭声愈响。
响声中,有人从殿中走了出来,站到了张世杰身旁。
张世杰回过头看去,讶道:“黄镛……是你?”
黄镛点点头,站在岸边,脱掉了身上的大宋官袍。
“十多年前,我还在太学读书时,曾遇过当今天子一次。当时我第一眼见他,便知必有大作为。却未想到,能有如此作为。张将军啊,今恢复中原、天下一统,宋亡已为天定,我辈还求什么呢?”
“正是无所求,可一死以报重恩矣!”
黄镛点点头,道:“我懂张将军。”
张世杰以头抵地,道:“那便
成全我。”
“我老师刘后村公擅词。”黄镛道:“有一句词可送于张将军,这也是一首《沁园春》。”
张世杰遂停止了挣扎,静待他说。
黄镛念的却是一句很浅显的词句。
“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
~~
次日。
唐军水师开始从江心屿上押解俘虏北归。
俘虏中有人转头看去,只见双塔依旧耸立,江流日夜不息,不由悲从中来,赋了首诗。
“遗老为言前日事,上皇曾渡此江来。”
“中流滚滚英雄泪,输与高僧入定回。”
诗罢,江心双塔也渐渐被山势挡住,消失在眼前。
不论如何,大宋社稷就此彻底结束了……
~~
开封,行宫大殿。
李瑕正在听几个老臣谈论,关德匆匆进来,低声禀报了一句。
“陛下,温州急报,现已擒下赵氏余孽,近日便将押解至朝。”
李瑕听过,有几息工夫都没有动作,之后不合时宜地微微一叹,问道:“所以,宋亡了?”
“陛下英明,宋亡了。”
“好吧。”
终宋一朝,它没有强盛的武功,却亦有它的繁盛风华。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述。
李瑕所在乎的,唯有宋亡之后,华夏衣冠不仅不能沦丧,还将继续崛起于万邦。
他努力做了,且誓要做到。
从方才得到的消息中回过神来,李瑕恢复了平常的语气,道:“诸卿继续。”
今日正好是几位国史院编修官在给为前朝修史之事定个基调,方才还有些争论。
“是。”
郝经行了一礼,道:“方才臣说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意思是四裔若有边臣,而不须待天子而自守。赵宋亡国、且险些亡天下,根由在于其得国不正,于是唯恐将帅倚兵侵上,其制天下又无权,于是深疑尾大不掉之忌。更兼猜妒之私、姑息之逸,所以贻无穷之祸……”
不等郝经说过,已有好几个南方官员出列,迫不及待便要与他争论。
李瑕道:“诸卿不必急,今日所议,非盖棺定论。而是为了让朕立国能哀之而鉴之。”
几个南方官员微微一滞,遂不再与郝经争论宋朝的短处,转而说起它的长处。
这是朝代兴亡之事,而眼前这位皇帝很早就有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感慨。
故而,他们不得不以最为认真的态度面对这一次的朝代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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