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秀夫已走出了泥泞,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他停了一下,感受着脚底板下那种坚实给自己带来的安心。
抬眼看去,前方到处都是血和尸体,远远地,拿看到伯颜的大旗正在摇摇晃晃地向南去,显得十分狼狈。
素来矜持庄重的陆秀夫难得开口讥讽了一句。「哈,伯颜丞相。忽必烈用人,不过如此……」
战场上号角声又响,张珏的大旗开始向南,追着伯颜而去。
于是唐军骑兵很快也调转方向,随着主帅的大旗继续追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和漫天的呻吟。
这一切还是要留给陆秀夫收拾。
直到夜已经深了,陆秀夫才终于带着伤兵与俘虏返回郑州城。
他却还是不敢完全放松下来,因为伯颜的兵马虽被挫败,便毕竟还未被歼灭。河南局势要盖棺定论还差一点,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放松。
但直到天明时,才得到了新的消息。
「陆相公。」
门外才响起了呼唤声,陆秀夫便立即惊起,问道:「是张帅回来了?!」
「不是。」
下属却是径直领着一个人推门进来。这于礼不合。
然而,陆秀夫抬眼一看,见到的竟是林子。「你怎来了?陛下?」
林子关上门,道:「陛下正在去往洛阳,不放心郑州局势,特命我过来。」
陆秀夫反而一惊,忙道:「伯颜向南逃了,必逃入宋境。若他与吕文焕联合,齐攻陛下,则险矣。林司使请速派快马报给陛下。」
「消息军情司自然会传。」林子却波澜不惊,道:「军情司也有几个消息要给张元帅与陆相公。」
「什么?」
这些事,林子这次来主要是要告诉张珏的,同时确实也需要告诉陆秀夫,遂道:「山东严忠济,陛下已派人联络了。你们与其追着伯颜的骑兵,不如彻底断了他的归路,才能让他匹马无归。」
「山东若能招抚,太好了。」陆秀夫先是一喜,其后却是沉吟起来,依旧有些忧虑,道:「可若是伯颜不往山东退呢?」
「有些事舆情司那边更清楚些。」
林子道:「其实宋国成了外敌之后,这些事也该归我们打探,但舆情司在那边探子多。」
「什么?」
「之前陛下便派王荛暂时安抚了吕文焕,但吕文焕毕竟是一方藩镇,只怕不会真被王荛完全说服。故而,陛下这次亲自过来。」
「陛下有把握镇住吕氏?」
「陆相公认为呢?」
陆秀夫习惯性地点了点头,思考着这事。
想着想着,他忽然叹道:「洛阳,是天元吧?」
「什么?」
「棋盘上的天元。」陆秀夫喃喃道,「陛下这一落子,若占住天元……只要降服吕氏,则伯颜失去吕文焕助力,只能逃往山东。」
「到时山东严忠济已降。」
「伯颜走投无路,全军覆没,则蒙元只剩燕京孤城,早晚必败。」
「再告诉陆相公一个消息,舆情司有临安来的消息,我暂时还不知详情。」
「临安?那陛下只要降服吕氏,只要佯作顺汉江而下断贾似道粮道之态,临安先乱,贾似道大败无疑。」
林子问道:「陛下的意图,陆相公已明白了?」
「明白了。」
「好,那我要赶去见张元帅了,再会。」
陆秀夫起身送了林子之后,回到公房中便继续思忖着,之后渐渐兴奋起来,连手指都在桌案上轻点,仿佛在下棋一般。
他棋术不错,此时揣度着李瑕的意图,脑子里也渐渐有了一个棋路。
时而抢占四角,时而占据正中,下棋需要不急不缓,以点带面,最后形成优势的局面。
现在这步棋一落,已到了可以围杀掉一条又一条大龙的时候了……
卫州以南的官道上,一支兵马正在行进。被拱卫在其中的正是李瑕的御驾。
路途上还需要处置的公务多,有时他也不会骑马,而是在马车上坐着。偶尔闲了,他也会陪韩巧儿下下棋。
因马车颠簸,他们便用炭笔在纸上画了个棋盘,画三角或圆来代替棋子下棋。
这日行路到西孟姜女河边,队伍都停下来了,一局棋却还难解难分。韩巧儿棋力虽然不高,却能记下许多棋局,越下越厉害。
只见李瑕支着下巴沉思了很久,终于下笔圈了一下。
韩巧儿睁着大眼看了一会,终于泄了气道:「哇,李哥哥你下棋好厉害啊。」
随着她这声喊,张文婉已探头进来,讶道:「咦,巧儿你还会下棋?」
「又不难啊。」韩巧儿拿起棋盘,道:「围棋比较难,但你看这个,这个简单,五子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