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户部林尚书和孟大师亦是又惊又喜,还有一点担忧。
先前得知棋林学院的学生将自己画入画中,印成画册,送到各大户小姐手中,由其挑选。
几人已觉得这点子甚为新奇,而结果也是显而易见。
比起只看呆板的衣衫图,有真人活灵活现地演绎,加上画师的妙笔生花,确实更容易引起那些爱美又爱比拼的小娘子,想要拥有的欲望。
只是没想到,原来这只是探路石,真正的惊喜竟是隐藏在后面。
可这样一来,这考试的结果,又该如何判定呢?
法子是棋林学院的,但衣衫的价格比起真正有价值的珠钗、古玩、字画,根本不值一提。
那些物件,若有人看中了,花个几千两银子,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到时候这棋林学院虽在点子上占了先,在收入增长上却落了后,怕是无法拿到第一了。
皇帝陛下龙心大悦,也不像往常一般,先问两位臣子的想法,而自顾自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你们说这棋林学院,这整合三家铺头的点子,既借助了外力,又不算违规!
那规定上只说不可向外求助,这几个学院的学生,严格算起来,还真不能算是外人。
这点子,真是大胆得来,又显现出了其胸襟和气魄!
一切从高处看,一切着眼于高处,只怕这小小的术数大赛结果,也不在那几人眼中了!”
这话林尚书和孟大师可就不知如何接了,毕竟这术数大赛是以皇家名义举办的。
不将术数大赛结果放在眼中,岂不是说不将皇家也就是陛下放在眼中?
眼下陛下虽高兴,可龙心难测,谁知下一次会不会被当成把柄?
不过皇帝陛下只是有感而发,并未指望二人会有所回应。
当下对还跪在地上的密探道:“今晚继续去客栈里打探消息,明日一早报上来,不得有误!”
——
晚上回到客栈后,纪子期几人聚在了唐大公子房间内,唐大公子吴三多和罗书分别去敲响了三家学院的房门。
云上学院本就已经同意,便没有丝毫犹豫,跟着罗书来到唐大公子房间。
玄武和白鹤学院本来有些犹疑,听闻唐大公子和吴三多道云上学院已经去了。
而且今晚只是邀请各位过去听听,并不会耗费太多时间,如果中途觉得不合适可随时退出。
若到最后觉得还是不想合作的话,他们也不强求。
想着只是去听听也没什么损失,这两所学院的学生便同意了。
客栈的房间并不大,十六个人挤在一间房,显得有些拥挤和压抑。
这一拥挤,一压抑,人就容易心浮气躁。
所以虽是深冬,纪子期还是将门窗打开,让寒风对流。
经冷风一吹,众人的头脑便清醒了不少。
纪子期原本先想着讲一番合作的好处,再来摆出愫衣坊实际的数据。
经罗书一事,她决定先讲数据,毕竟现在比赛期间,点子再好,若不能在短期内就能见到效果,只怕玄武和白鹤学院的学生中途就会离去。
她举起手中的账本,“这是棋林学院所负责的愫衣坊的日收入账本,我给大家念念,初一五十二两,初二三十一两,……
初八五百零三两,…。”
这怎么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些数据的云上学院并不惊奇,但玄武和白鹤两所学院却不能不震惊了,只短短八天,就由五十两,变成五百两?
更令他们震惊的在后头,“十七,七百三十两,十八,三百五十两,十九,一千零二十两,…二十二,七百六十两。”
纪子期合上账本,“上面即是棋林学院这二十几日来的收入,总共是九千一百二十六两。各位若有疑问的,可来查看!”
怎么会有疑问,谁敢作假?这是在考试中,作假的后果相当严重!
玄武和白鹤学院的学生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云上学院的学生舔舔嘴,率先开口问道:“这个数据早上罗书已经跟我们说过了,我们也相信这数据的真实性!就想听听,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纪子期便将之前从分工、亲自体验、数据分析、进新货、打探行情、改善摆设、提升技巧、真人画像、印制成册,等一桩桩一件件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几所学院的学生原先有些还带着些许敌意的,此时也不由得对眼前的女子以及棋林学院的其他五人产生了敬佩!
要说这三家学院目前的成绩,玄武最好,白鹤其次,云上最差。
这也是云上愿意加入的原因之一,反正已经如此差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还能差到哪里去?
同样也是玄武和白鹤犹豫的原因之一。
但现在,三家学院已经没有丝毫的犹豫了,有什么比明晃晃的成绩摆在眼前更有说服力呢?
纪子期准备了一肚子的大道理,都没派上用场。
还让她心中失落了一阵。
原本还想卖弄一下现代知识,比如在现代已老掉牙的“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等等。
想必在古代肯定会引起轰动。
不过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力啊!纪子期心里还不免嘀咕了一下。
十六人直接进入了正题,即如何以最快的速度以及最好的效果将各自店铺的货物,以画像的形式展现出来。
最后的决定是:一、接下来的两日,每人轮流去其余三家铺头了解一下货物的样式和风格。
二、定好背景画面,比如倚窗凭栏,户外游玩,闺房嬉戏,踏雪寻梅等等。
三、成衣铺已有画像,可带上一套画册去到珠钗铺,配上与衣衫场景相衬的珠钗,加入画中。然后再到字画铺加入字画,最后到古玩铺,以同样的方法加入。
四、字画坊和古玩坊以男子居多,再额外画一些以男子为主的场景,分成男女册。
四、各铺头现在开始有意识地收集客人的住址,画册成品后,直接送到各府上。
因为此次画册赠送的范围扩大了,数量增多了数十倍。
虽然是覆着面,为了程清和江嘉桐的名声着想,确何万无一失,纪子期建议将画像上的人虚拟化。
而且现在他们有银子了,也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继续奴役那二位画师。
便由字画坊出面,找相熟的落魄书生进行作画。
纪子期几人原本订下的轮休,也就刚开始实行了几天,因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急须解决。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是,这是在考试,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一天也不能耽搁。
所以最后便不了了之。
纪子期刚开始还会抗议几句,后来轮到了她休息的时候,实在是事情太多,没办法休息,只得照例去了愫衣坊。
于是这规矩便等同于虚设了。
只是可怜了杜峰,原本想着趁她休息的日子,二人好好相处相处,培养一下感情。
重点是顺便解解他的相思之苦。
于是请定假期,一大早春风满面地来到蒋府,却被告知纪子期去了愫衣坊。
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勉强打起精神和纪氏夫妇应酬了半日后,蔫蔫地回了杜府。
边走心里边咬牙,纪子期,这账先记着,爷到时跟你慢慢算!
不过杜峰也不是全无收获,蒋灵有意无意提醒,会在纪子期生辰那天,让她请上半天假,好好同她过个生辰。
杜峰想着没几日了,才觉得精神好了些。
纪子期本人对这身体的生日没什么感觉,她在现代的生辰是八月。
来到这的第一年,小雨曾提过一次,她听过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当时在苏府里战战兢兢讨生活,哪有时间顾及这些。
第二年正在回往天顺的路上,反正她本来就没什么感觉,回来后过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生辰已经过了。
这一次直到蒋灵跟她特意提醒,让她在二十七那天休息一天,最少也是半天,一家人同她过个生日时。
她才记起原来这具身体的生辰要到了。
纪子期嘴上应着好,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她始终是鸠占鹊巢的那一个,纪氏夫妇与小雨小风还有小星,他们想为之庆生的人,是纪小雪,不是她纪子期。
这心里一别扭吧,就有意无意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加上这几日为了整合四间铺头的货品,制造别具一格的场景,确实也忙得团团转。
等生辰那天从愫衣坊回到客栈,与其他三家学院一起,选定了明日先印刷成册的第一批画像,回到蒋府时已是戌时(晚七点)之后了。
冬天本就黑得早,没有电灯没有夜生活的古代,一到冬天,酉时过半(晚六点)已差不多准备入睡了。
纪子期回到叁园时,纪氏一家五口还等着她。
小炉上温着清酒,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想必是听到门口马车的动静,刚从厨房里端出来的,否则时间点怎么掐得如此准?
从寒冷的外面进到这暖气洋溢的房间里,几盏温暖的油灯下,映着一家人温柔的笑脸。
是了,今日是纪小雪的生辰呢!
可享受这一切的人,却是她纪子期。
纪子期面上从外面带来的寒冷,不觉涌进了她的眼眶里,融化成水,汇聚成泪。
她诺诺喊道:“爹,娘,小雨,小风,小星!”
声音中带着一丝颤音。
蒋灵微笑朝她招手,“小雪,快过来!”
纪子期楞楞地依言走过去,坐在蒋灵的下首,带着几分羞愧道:“娘,我……”
蒋灵一手抚上她的头,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声音如第一次见她时那般的,带着母亲特有的温柔,“这段时间忙坏了吧?瞧你又瘦了些。
等会多吃点,好好补补!你看看小雨小风这两个月都长了不少肉,就你不光不长肉,还瘦了!”
“娘!我哪有长肉?同学们不知道多羡慕我!”小雨抗议了,“娘,你偏心!”
小雨正值青春期发育的开始,一不小心就容易横向发展。
蒋灵一个利眼飞过去,小雨做个鬼脸不甘地闭上了嘴。
纪仲春一旁呵呵笑着打圆场,“我家小雪我家小雨都是最好的,只是现在都太瘦了,再胖个十来斤肉呼呼的,就更好看了!”
蒋灵白他一眼,女儿们要是再胖个十来斤还不得成猪,到时候还嫁得出去吗?
“爹,娘,大姐,二姐,什么时候可以吃啊?小风肚子饿了,小星也想睡觉了。”美食在前,只能看不能吃的小风馋得口水直流。
今儿个晚膳一家人为了同纪子期庆祝生辰,只随意地用了些糕点,肚子现在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时候不早了,咱们先说两句吉利话,就开动吧!”纪仲春举起桌上的酒杯,笑呵呵道:“小雪,爹还记得你出世的那天,天空刚好飘着小雪,就给你取了名字叫小雪。
产婆抱着你给我瞧的时候,爹爹看着你小小一个,当时都激动得哭了!
一转眼那么小小的人儿,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爹爹现在给不了你贵重的礼物,只准备了一份小礼物,连同前两年你不在身边时备下的礼物一起送给你。
祝你永远开心快乐,不管在哪,不管什么时候,永远都是爹的宝贝女儿小雪!”
话到最后,声音已带上了一丝轻颤,带着为人父亲的骄傲与女儿已长大即将为人妻的心酸和不舍。
“那我是下雨的时候出世的吗?小风是刮着大风的日子出世的吗?小星是晚上满天星星的时候出世的吗?”小雨好奇问道。
蒋灵本来因纪仲春的话陷入了回忆中,想起这些年来带大几个儿女的酸甜苦辣,心中柔情激荡,眼眶就快转红。
被小雨突来几句,刚浮上眼的酸意立马退了回去。
她瞪一眼小雨,“闭嘴!”
同样正陷入感动中的纪子期被小雨这一问,也不由轻笑出声。
酒暖人心,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了个生辰会。
蒋灵看着身边水灵乖巧的女儿,本来想着提前让她出嫁的想法又淡了。
心里挣扎许久后,终于决定最少要在明年过了生辰之后再嫁。
她的女儿,还未曾办过一个风光盛大的生辰宴呢!
怎么的,也得办过一次弥补这两年的遗憾。
酒很淡,也只是小酌了一杯,躺回床上的纪子期却觉得整个人晕呼呼的。
她没料到这身体的酒量这么差。
只是到底令她沉醉的是酒本身,还是一起陪她吃酒的纪氏一家,她有些分不清了。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心很软,软得一塌糊涂,软得真希望自己就是纪小雪。
没有纪子期,只有纪小雪!
明明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偏偏又成了一个人。
纪子期心里思绪万千。
或许她本来就纪小雪,现代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场梦。
梦醒了,她记住了梦境,却忘却了现实。
可是,若现在才是一场梦呢?
纪子期突然心底生出巨大的恐惧,棉被下的整个人都止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
若现在这一切才是梦呢?
爹娘是梦,小雨小风是梦,程清江嘉桐是梦,考试是梦!
所有的一切都是梦!
连杜峰,也是梦!
她突然无法抑制地想起杜峰来,想起他如果只是一场梦,梦醒后她该如何是好呢?
杜峰,杜峰,她在心中默默地呼唤他,心如刀割般的痛,从心底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将她淹没其中。
好似听到了她的心声般,门外响起了熟悉地有节奏地敲门声。
咚咚,咚咚。
如沙漠上突现的绿洲,如荒凉中开出的小花,如悬崖边长出的藤蔓,如枯木中生出的新绿。
那敲门声为迷茫绝望的人带来了生机和希望。
纪子期想也没想,衣衫也没披,身着单衣赤着脚飞快地打开了门,像溺水的人般,扑入了眼前唯一能救赎她的人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