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稳定,几位大学士也不敢眼下就冒这个险。这些话他们不好明着同皇上说,就选了一个次要但冠冕堂皇许多的借口。”
不给几位面色难看的大学士反驳的机会,贾蔷继续道:“但有一点臣却很奇怪,眼下花销银子主要为两件事,一为赈灾,二为西北粮草供给。这两件事,多为和皇家钱庄相关的商号去办。既然如此,你们还要银子做甚?就为了转一圈,损耗一波,让百官吃一波火耗银子,沾一嘴油么?你们拿着这些银子,给德林号,或是江南诸商号,都能买到粮食啊。既能大大减少损耗,还能少占些运力。果真一千五百万两银子,来回这样折腾,要浪费多少人力、运力?没必要罢?”
韩琮缓缓道:“贾蔷,若是如此,这些银子岂不是左手倒右手,到头来,你们一分银子未出,朝廷凭白借你们一千八百万两?这些银子,却是要还的!”
贾蔷简直无语,道:“邃庵公,这些银票就是银子,这些银票是去采买巨量海粮的!银票只是为了便利,为了减少损耗,就这么简单。但该买到的东西,却是实实在在的!”
韩琮点了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道:“贾蔷,即便如此,朝廷至少也需要五百万两银子的现银,以维持朝廷运转。官员俸禄银子的发放,军中粮饷的发放,不能由你们经手!不然,朝廷威严何在?朝廷体统何在?”
尹褚点头道:“此事绝无退让之理!”
李暄看向贾蔷道:“你怎么说?”
贾蔷耸耸肩道:“臣还能说甚么?给银子呗。”
原也没打算真的全拿银票来放贷,且以粤州海关的五年关税做抵押,一千五百万两,其实用不了三年就能回本……
见贾蔷松了口,韩彬等都有些意外。
没想到,贾蔷这回这样好说话就松了口。
难道是他今日心情格外好?
贾蔷看着韩彬等的眼神,笑了笑,道:“大燕皇家钱庄不是我的,也不是哪个商贾的,里面天家占股六成,才是真正的大头。且还有内务府、户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入驻监察。银票的流通到底是好是坏,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当然,眼下也的确还不是银票通行天下的时候。但这个大方向的好坏,你们不能睁眼说瞎话,扯甚么清白读书人不受银票之辱。”
尹褚脸色愈发难看了些,不过他不急着反驳甚么,只垂着眼帘。
能有五百万两入账,身为宰辅,他心里踏实不少。
叶芸却奇道:“平海王,就老夫所查,尹都司并未押运多少粮草西向,莫非也是带了银票前往?”
贾蔷呵的一笑,点点头道:“你倒是上心了,没错。粮饷草秣没带多少,多带的是银票,空车往西。若是果真押着那么多粮草西向,还未走到嘉峪关,怕已经吃去大半了。”
韩彬眉头紧皱,看着贾蔷问道:“西北,即便是有银子,哪里来的那么多粮食?”
贾蔷呵呵笑道:“宣镇之乱后,我就开始准备了。宣镇之乱,靠的是抄了范家,才得了那么多的钱粮,度过了难关。可这种侥幸之事,可一焉能可再?大燕的确艰难,大旱数省,朝廷压力如山。可大燕逢旱灾,草原呢?就我所知,草原同样大旱。
这个时候,那些胡族为了活命,未必不会再度南下。所以,海粮运来后,大部分分散于山东、河南等受旱省份,还有一部分,提前运至边镇附近,囤积了起来。能用到最好,用不到更好。也是没想到,还真用到了。”
其实这些粮食不止是这个效用,而是用来同草原牧民们换牛羊骨头,换牛皮羊皮,还有换羊毛。
一石粮食,比在大燕买十石粮食的价钱还好用。
是暴利!
为了买粮食,草原上大量屠宰牲畜……
这点粮食远远喂不饱草原胡族,却又能吊着一部分北地草原,不至于感到绝望而南下打草谷。
且贾蔷才斩杀博彦汗不过一年,北部蒙古死伤惨重,至少五年内,是无力南下的。
除了宣镇外,大同镇那边也有存粮。
那边距离嘉峪关更近些。
他的这番操作,惊呆了韩彬、韩琮等人。
未雨绸缪到这个地步,谁能说其不精明?
谁能说他不忠诚?
可越是如此,诸军机越是如鲠在喉。
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心中感到惊恐。
德林号的手,到底在大燕伸出了有多长,有多深?
若非买通了九边,至少买通了宣镇,德林号凭甚么敢在彼处囤积那么多粮草?!
贾蔷自然能感受到这些人眼中的惊骇、忌惮和猜疑,却也只是一笑了之,同李暄道:“若无事,臣先告退了。”
李暄这会儿还感动着呢,贾蔷如此为国分忧,他挤眉弄眼道:“急甚么?一会儿朕还有事寻你。”
“甚么事?”
贾蔷奇道。
李暄气急瞪眼,以目骂之:球攮的,甚么事能当着这群军机鸟学士的面说么?
尹褚等人见此,眉头皱的愈深。
倒是二韩未再多言甚么,引着诸军机告退。
待“外人”都离去后,李暄同贾蔷竖起大拇指感动不已道:“贾蔷,好样的,不枉朕对你的教诲。好,好!”
好些人都自言大忠臣,甚至愿意剖出心肝来,让天家看看他们的忠肝义胆。
可即便如此,李暄也看不出来甚么。
他只看到了,贾蔷竭尽所能,为国事为天家出力。
关键是,他又从不插手朝政,不插手军务。
这般作为,如何让他不感动?
虽然,他也觉着贾蔷将手插入宣镇,并不合适。
但这些事,大可以后再说……
贾蔷笑骂道:“废话少说,没事臣真要告退了。南边来人了,要急着见臣。”
李暄奇道:“甚么事,比朕的事还要紧?”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是十三行伍家的家主伍元,前来请罪。”
“甚么罪过?”
“私事就不用说了罢?”
“在朕跟前还讲甚么私事?说!”
“伍元之子伍崇,鬼迷心窍,给福建水陆提督马祖昌,浙江水陆提督白启引路,准备奇袭小琉球,捉拿臣一家老小。结果失败被擒,这会儿伍元前来请罪。”
李暄:“……”
看着贾蔷看了会儿,他忽然忘了刚才说的话了,挠了挠头道:“你刚说甚么来着?家里有些私事,那你去忙罢。谁还没些私事?朕这边也有些私事,等你忙完了,回头再说。对了,晚上还去不去昌平那边?”
他老子做下的好事,着实不地道,让他此刻心生尴尬。
贾蔷嘿的一笑,随即咬牙道:“怎地不去?天家贵人大半在那边,臣就不信,果真没人动心!不将那起子忘八抓尽,臣也不放心南下。先帝留下的那支龙雀,真是大祸害。”
有些事,夫债妻还,天经地义!
李暄又看了贾蔷稍许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贾蔷,朕信你。不过你真想南下去开海,朕虽不舍,也不会死拦到底。等熬过明年,你想去就去罢。”
贾蔷笑着谢过后,转身告退,未出殿内,就听李暄在后面又大声道:“贾蔷,朕觉着你还是留下来好。咱们君臣二人,一个是刘皇叔,一个是诸葛孔明,又没曹操和孙权,只咱们君臣岂非造就一番大业?你要是跑了,朕该多无趣?你不就是担心武英殿将来会清算你?有朕在,你怕甚么?朕多给你两块免死铁券,保你三世富贵,怎样?”
贾蔷回头呵呵笑道:“虽说天家的话最多只能信三成,但皇上的话,臣尽信之。”
“滚滚滚滚!尽扯臊罢!你信个屁!”
骂罢,李暄又哈哈大笑起来,觉着十分有趣。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贾蔷笑着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告辞离去。
不过贾蔷刚离去没多久,尹褚重新折返回养心殿……
……
PS:感谢尾号9771书友的两个盟主,还有诸多LSP的打赏。加更嘛,这本怕是难了,多半要靠番外来还……
最后说一下,笔下所写的每个情节,现实中都能寻到案例。不说现下这个荒诞浮躁的社会,就是历史上,也绝不鲜见。帝王家里那些破事,哪一个不比本书更夸张十倍?
我也不说你是卫道士,我尊重你的道德高尚,但也大可不必来愤怒谩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