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此情此景,让韩秀峰不由想起当年在衙门帮闲的日子,那会儿也经常跟他们一样通宵达旦地忙。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忙的全是国家大事,自个儿那会儿忙得则是县太爷为应付府衙乃至道署核查而赶紧编制誊写的户籍黄册或钱粮账册。
正暗自感慨,外面传来了彭蕴章的声音:“韩参议,本官忙完了,随本官一道出宫吧。”
韩秀峰意识到彭蕴章应该有话要说,急忙跟刚领着他转了一圈曹毓英告辞。走出汉军机章京的公房一看,赫然发现“大军机”跟“小军机”的待遇就是不一样,一个侍卫竟打着灯笼走了过来,一看就晓得那个侍卫是准备打着灯笼送彭蕴章出宫的。
可能有侍卫在前头打着灯笼带路,说话不太方便,彭蕴章就这么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一声不吭地在前面走,韩秀峰只能一声不吭地跟在后头。
直到走出东华门,守在宫门外的彭家人打着灯笼,领着轿夫抬着轿子上前迎接,彭蕴章才冷不丁回头问:“志行,秋高气爽,月朗星稀,愿不愿陪老夫四处走走?”
“大人相邀,秀峰敢不从命。”
“不想走就别勉强。”
“能陪大人夜游皇城,是秀峰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就走走。”
彭蕴章示意轿夫跟着后头,韩秀峰见打灯笼的那个家人想上前又不敢,干脆走过去接过灯笼,回到彭蕴章身边恭恭敬敬地说:“大人请。”
彭蕴章暗想果然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边走边轻描淡写地说:“德忠昨儿晚上见过老夫,说你打算保举他去福建做县丞。”
“德忠既是大人推荐给秀峰的人,一样是秀峰的同僚。他不但帮办过河营营务,甚至曾去阜城阵前效过力,他究竟是个啥样的人秀峰再清楚不过。而皇上命秀峰办的差事又得用人,并且要用德才兼备且知根知底的人,所以秀峰保举的大多是德忠这样在河营效过力的候补候选官员。”
“这么说跟老夫关系不大?”
“大人恕罪,这件事跟大人您关系还真不大。”
“净说大实话,”彭蕴章微微一笑,又意味深长地说:“你还真是举贤不避亲啊。”
“禀大人,要是换个别的差事秀峰定会避嫌,但现而今这差事秀峰只能举贤不避亲,只能也只敢用信得过的自个儿人。”
“皇上准了吗?”
“皇上恩准了,如果一切顺利,德忠三五日内便能出京赴任。”
“德忠跟你还真是跟对了人。”彭蕴章感叹了一句,突然话锋一转:“志行,实不相瞒,今儿个皇上命你在军机章京上行走,老夫觉得大为不妥。恭亲王要是没递牌子求见,没恳请皇上三思,老夫一样会递牌子求见,一样会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韩秀峰没想到彭蕴章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道:“大人觉得秀峰在军机章京上行走不合适,自然有大人的道理。”
“你不记恨老夫?”
“秀峰怎会记恨大人,大人有所不知,其实皇上下午在西苑命秀峰在军机章京上行走时,秀峰曾再三请辞过。”
“为何请辞?”
“若是别的差事,要是单论资历和才干,秀峰自认为不比那些内阁中书和各部院的主事郎中差。但这不是别的差事,这是军机章京,人贵在自知之明,秀峰自知才疏学浅,恐难当此大任,所以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仔细想想,彭蕴章赫然发现身边这位年轻人做过巡检,查缉过私枭;署理过州同,领过乡勇杀过长毛;做过两淮运副,复建过盐捕营,据说连庙湾营都是他练出来的;后来又署理过松江府海防同知,兼过江海关监督,不但跟刘丽川等乱党交过手,还跟西夷打过交道;再后来以署理永定河南岸同知奉旨整饬河营,在永定河南岸同知任上练的那一千五百兵都派上了大用场,心想这份年资那些个没怎么出过京的内阁中书和各部院主事郎中还真比不了。
可想到他现而今所办的差事,尤其皇上的那些打算,彭蕴章突然停住脚步,抬起胳膊指指西南方向:“工部衙门在这边,通政司衙门在那边,好久没往那边去了。好像穿过西长安门便是登闻鼓厅,如果没记错登闻鼓厅和銮仪卫应该是离皇城最近的衙门。”
韩秀峰糊涂了,不知道他为何说这些。
彭蕴章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半开玩笑地说:“跟你这般大时,老夫还在翰林院做检讨,而你都已经开府建衙了,还是离皇城最近的衙门,着实让老夫羡慕!”
韩秀峰猛然意识到他话中有话,还没来得及细想,彭蕴章又话锋一转:“志行,你到任已经有两天了吧,有没有见过上官和同僚?”
“禀大人,秀峰都拜见过。”
“满参议庆贤呢,有没有见过?”
“打过照面,只是没说几句话。”
“老夫跟庆贤他爹有些交情,只是庆贤他爹遇上点事,老夫这些年一直不方便登门问候。你现而今是汉参议,跟庆贤正好是同僚,没老夫那么多顾忌,你要是愿意就帮老夫个忙,得空代老夫去庆贤家拜访下。”
“能为大人效劳,是秀峰福份,”韩秀峰想想又问道:“大人,有没有话要秀峰代为转告?”
“只是问候,问候问候就行了。”彭蕴章微微一笑,随即呵欠连天地说:“太晚了,明天还有一大堆事,老夫也该回去歇息了。”
“秀峰恭送大人。”
“留步,万事开头难,你一样有一大堆事要忙,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