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跟丁一就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但丁一走在宫里,却依旧从容目不斜视。边上兴安看着,不禁心中暗叹:“好一个风流人物!”
一路去到景帝的书房外百步,那些中官才在兴安的示意下散开。丁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连嘴角都没有弯起,便如他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兴安不禁好奇地问道:“容城先生,咱家倒是想请教……”
“某当然不怕,风雪连天,安见昭昭天日?”丁一截断了兴安的话,很平静地这么说道,“当今不曾南渡,某也不曾言立储事。何惧之有?”天日昭昭,据说是岳武穆被以莫须有罪名杀害时的遗言。
丁一的意思很明白,景帝不是南渡的宋高宋,他也没有如岳飞一样,去进言立储的问题,所以他不怕景帝会对他下手。这其实就是扯蛋,但丁某人总不能跟兴安说,只要他愿意,凭着那“铁如意”,马上就能在几息之中放倒六人,然后他早就看好左边那中官腰侧的短刃,一旦发动,击倒六人之后,便会取那短刃在手,其余数名中官尽管看着都是搏击好手,但一刀在手,丁一有把握在十秒之内,重创或干掉他们之中两人,然后纵身于长廊侧边的花丛之内,借着风雪遁走吧?
其实丁一从在城门口被兴安喊住之际,他就没有害怕过。
景帝要对他动手,不用教人传他进宫,再让左右力士出手将他擒下。
他不是霍光也不是敖拜,他也不是淮阴侯韩信,甚至连兵权在手的大将都不是。
皇帝诈传入宫再以力士拿下的待遇,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享受得到,哪怕是名动天下的丁如晋,也还远远不够这个资格。就算顾忌他的凶名,只要于谦教老仆来传他去兵部,那样丁一更加没有防备,而且也不用担心丁一狗急跳墙,挟持皇室中人。所以他丝毫没有害怕过,甚至在到达皇宫门口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可以推断出,这是一次试炼,尽管暂时丁一还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而要这么干。
但这时兴安听着丁一的话,却抢到丁一跟前,转身停步长揖及地:“容城坦荡,奴婢错了,先生海涵!”他没自称咱家,也没有用俺或吾之类的自称。
“公公慎言。”丁一避开了兴安的长揖,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奴婢,司礼监的太监自称奴婢,那是对皇帝、太后之类的皇室,才会足以让他这么做,丁一可不想留下一个逾制的把柄。但是兴安转硬扭过身体,跪了下去:“先生是太皇太后义子,当今天子御弟,自然当得起,若先生不肯宽恕,奴婢只好跪死在这里!”
听着他那语气,只怕是真的做得出来。
丁一摇了摇头道:“兴安公公,某之所愿,唯华夏崛起之于天地间,唯万国来朝,四夷臣服,唯国泰民安,大明长存。某,于世间,无私仇!公公可懂么?”说到这此处,他已走到匍匐于地的兴安身侧,却停了下来,“若公公充当汉奸,卖国投敌,丁某与尔不死不休!”
本来还有些心思的兴安听着,只觉心头一震再无他念,冲着丁一磕了个头,爬将起来,躬身垂手跟在丁一身后:“是,奴婢与先生无私怨。”他并不是便因如此,就对丁一心诚悦服,而是他突然明白,丁一这种人,是不能和解的人。
磕那个头不过是大家有个台阶下罢了,要不然就这么起来,岂不是显得很突兀?似乎自己真的跟丁某人有私仇一样,只有这么做,才会显得出自己的仰慕来,才不致于让丁某人起了疑心。
兴安能混到这位置,除了景帝的提拔宠信之外,他自然也是有着他人难及的本事,例如对于人性的把握。他很清楚,正如越是没钱的人,越是不愿意别人发现他的窘逼;越是没才华的人,越喜欢到处题诗于壁。
丁容城于世间无私仇?
大明皇家镖局从何而来的?别人不知道,兴安还不知道么?
是啊,有私仇的,就算是街边的混混,也让丁某人提刀杀了,再寻他们家人的晦气。
这就是无私仇的丁一嘛。
他原本准备在放下身段得到和解之后,告诉丁一素缟堂的杀手仍在寻求刺杀他的机会。
但当丁一说他无私仇之后,现在兴安打定了主意,他决定永远也不能让丁一知道这件事。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