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对佛母信若神明,然而如今眼看佛母渺无影踪,这山寨中却摆出了大修土木的架势,他心里的担忧就更多了,更信任彭十三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大哥。这几天来,要不是彭十三敏锐地发现有生面孔混进来,一帮人肯定还是像平日那样抱怨。再加上山寨甚至颁下了赏罚令,他更感到自己成了硬被拴在一条半沉船上的蚂蚱。
“彭大哥,咱们难道就得一直困在这座山上?”
彭十三如今已经渐渐摸清了这些临时同伴的心思,深知在他们面前只要摆出对教主无限虔诚的模样,便能完全取得他们的信任。此时,他一面用锤子铁钎打磨石料,四下里望了一眼方才低声说:“大伙儿都是崇敬教主,可直到现在还没看见教主,上头那帮人的心思你还不明白?我和你说,这儿的大阵仗必定惊动了官府,咱们一死不要紧,可如果牵累……”
他的声音虽然低,但四周几个都是晚上睡一个窝棚的同伴,听了之后都是面色不好看。于是,借着搬运石料的功夫,几个人又凑在了一块。这些天他们越商量越不安,要不是关卡愈发严密,他们早就跑下了山。推着那沉重大车到了筑石墙的地方,某个稍有些矮小的汉子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
“如果官府真来清剿怎么办?”
“没那么倒霉吧……”
尽管徐二强笑着答了这么一句,但其他人的心中都是沉甸甸的。只有彭十三在旁边默不作声地搬石头,心中却想道:要是在这儿的人换成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唐教主,恐怕这些人就会换成另外一种模样。不得不说,宾鸿那家伙远远比不上佛母的影响力,而这也是他如今唯一可钻的空子。
都说逢林莫入,这益都县西南的崇山峻岭下尽是一片片茂密的树林,藏人自然不在话下。卸石山下东南边的树林中这会儿便是聚着好些人,个个都是官兵号服,却是一丝声息也无,端的是尽显精兵气象。这都是都司衙门中刘忠最靠得住的一支精兵,领兵的乃是他的心腹部将江云,如今连上带下竟是慷慨地借给了张越三百人。
一帮人在林子里一坐就是足足一个时辰,间中张越派了刘忠当初借给他的几个家丁和两个向导上去摸情况,自己则是在一块大石头上枯坐着,细细推敲破寨之后怎么办。这并非是他托大,毕竟,寨子中有内应,而且防备尚未齐全人又少,若这次不能攻破,以后也就不用奢望了,那时候他就等着倒霉好了。
忽然,寂静的山林中传来了两声鸟儿的清脆鸣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挺腰蹬腿,一个纵身从那大石头上跃了下来,不多时,就只听林子深处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跟着刚刚去打探的四个人便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跟前。
“山上的寨子正在砌石墙,如今刚刚垒了北边的一小段。那石墙足足有两丈来高,若是再等上一两个月,只怕就是有内应也很难攻下来。因不敢靠近惊动了他们,咱们在约好的地点挖到了一份地图,又在外围稍稍勘探了一下。山上如今并没有什么防备,但关键的地方还是有几个哨卡。不过即便如此,若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上去,这寨子自不在话下。”
张越还来不及点头,旁边那江云便沉声问道:“你既不曾深入山寨之内,怎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这等深山密林之中最是容易藏人,咱们如今兵不过三百余,就算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必定有所损伤。你但把情形仔仔细细报上来,其他话不必多说。”
经这么一说,那个回报的家丁连忙一五一十把看到的一切说了一遍。等他全部说完,江云方才转头看向张越,又拱了拱手道:“张大人,既然情况属实,那我黎明时分便带人拔了这处逆党巢穴。为免逆党惊扰,您还是先请回去,这儿有我就够了。”
这话与其说是担心安全,还不如说是赤裸裸地表明不希望有人在旁边做累赘。张越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若是可能,他恨不得袖手旁观什么都不管。
然而,他眼下要考虑的是,山上数百人中应该有好些是无辜的,而且如今这些人并未竖起反旗,总不能让官兵全都杀了。当下他便把江云拉到一旁,又详细解释了一番彭十三的情形,更着重点明其中兴许有被裹挟盲从的人。
“小张大人的那位家将既然是英国公府的人,又不畏艰险亲自为内应,我自当一力周全。”江云点了点头,随即又解释道,“那些盲从者若不反抗,我自会交给大人处置,至于反抗者自然是格杀勿论,这点分寸我省得!只不过大人也不要太纵容了他们,对于这些不守法度的教匪,杀字方为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