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品九品的芝麻小官不曾往上动弹,也就不再想什么飞黄腾达,一心一意只想着继续在这小地方享福也就罢了。
迎来送往好几任知县,对于这最新的一位初来乍到地表现,他们丝毫不奇怪。这接风宴就备办在县衙大花厅以及外头那院子,一共是十大桌,所有吏目和差役全都没拉下,百十号人竟是热热闹闹。眼看这光景,他们都是满脸含笑,心想自己掏酒水钱办这接风宴,与其说是为新知县接风,还不如说是为了收买人心,让这帮底下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金主。
瞧那少年知县也不像是有钱的,初来乍到无人使唤,自然捞不到什么油水,只靠那些俸禄银子……哼,别说笼络下头,您自个也得喝西北风!
酉时三刻,张越准时到了。院子中坐着一群差役吏员,见了他来都乱哄哄地起身点头哈腰,他便淡淡地点了点头。进了大花厅。他看到居中只摆着一桌席面,攒珠似的摆着八碟冷菜。此时,边上坐着地人都起身相迎,县丞罗威主簿赵明和典史马成他固然认得,另两个却是生面孔。他记性极好,依稀记得早先在县衙见过的那一群吏目差役中,绝没有这两个。
此时县丞罗威便笑道:“大人,这是本地的两位大乡绅。赵员外和李员外。因着大人是新到,以后少不得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卑职便自作主张请了他们来,请大人别见怪。”
请都请了,难道他还能把人赶走不成?
张越打量着这两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陪客,见他们都是中等身材微微发福,面上挂着谦和地笑容,心里便有了数。落座之后。热菜一道接一道地摆上,不一会儿桌子上竟是一点空档也无。他先是应了众人的敬酒,旋即自斟了一杯,对那赵员外和李员外笑道:“本官初来乍到,以后只怕有不少事情要仰仗二位。二位在此地德高望重。乡民服膺,我这第一杯便敬两位员外了。”
这一手着实出乎众人意料,那赵员外和李员外愣了片刻便慌忙站了起来,捧着酒杯连道不敢。见张越执意要敬酒。他们原本那谦和的笑顿时化作了十分喜色,遂一饮而尽,又是打叠了一番逢迎恭维。罗威赵明和马成冷眼旁观,面上虽仍是带笑,心中却都有些犯嘀咕。
然而,更让他们没想到地是,张越自斟了第二杯酒,却是看向了马成。
“马典史。除了你素来经手的文书事务,本官以后少不得还有要向你求教的地方。就比如今儿个你领着本官在后衙转了一圈,又是安排丫头,又是安排热水,这妥帖之处别人自然及不上。你是这县衙中资历最长的人,须得时时提点本官,可别让本官闹什么笑话。”
马成此时只觉得旁边射来的目光极其刺眼,竟不知道是张越不知道这知县属官地排位顺序。还是明知却有意而为。但张越的酒已经笑眯眯敬上来了。他却不能不喝,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说了一通谦逊话。随即把那杯毫无滋味的酒灌下了肚。待看见张越依次敬完了县丞罗威主簿赵明,却又忽然转身出花厅到了外头,他更是感到茫然。
这位新任县太爷究竟准备干什么?
花厅之中正在虚情假意地时候,外头院中已经是吆五喝六地猜起了拳,一片乱哄哄地场面。虽说是衙门差役吏目,这油水也是各自不一,平白无故落上一顿免费的酒菜自然人人欢喜,于是尽管开宴才一小会,几个贪杯地就灌下了几大碗,偏还红着脸在那儿吹牛划拳。
这闹腾的场合自然少有人注意到花厅中那些大人物地光景,于是,当一个神智清醒的瞧见张越从身边走过,那满肚子酒意顿时化作冷汗出了,扯起嗓子便叫了一声:“大人来了!”
几声没好气的嘟囔过后,刚刚还喧闹得仿佛菜市场的院子中登时安静了下来,谁都不知道张越在花厅中呆得好好的,这会儿怎么会到外头来。
几个早先在县衙外头有眼不识泰山地更是心中惴惴然,唯恐这会儿新老爷特意跑出来是为了兴师问罪。当看到张越到了左手末尾第二桌停了下来时,其他各桌的人都出了一口大气,尤其是那个这会儿腮帮子还肿着的年轻差役更是如释重负。
这一桌坐的正是那几个在渡口被张越和彭十三狠狠收拾了一顿地家伙。灰溜溜回到衙门之后,几个人还商议过到时候如何找出那两个外乡人,无限想象着对方在自己面前下跪求饶的情景,直到有人通知晚上有好吃好喝,他们方才急匆匆赶来,正好却和张越错过。刚刚听到那“大人来了”四个字,此时再看着张越站在面前,他们顿时感到腿肚子一阵阵哆嗦。
白天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的那俩人中,领头的居然是新任县太爷?天哪,这回不是踢到了铁板,仿佛是一头撞上了铁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