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一次不算少吗?”
“所以之前是天天见面了?”
傅渊颐怎么记得在看心头血之前气氛很紧张来着?怎么一转眼就被爽快地批判了?
傅渊颐马上提醒游炘念回到正题,顺便转移话题:“马上临邛就要登场了,你可别吓着。”
“你以为在看电影么,还带预告的。”游炘念道,“对了……临邛也是你在傅家时遇见的吧。”
“对。”傅渊颐说,“也是因为和临邛的相遇,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方筑恶婴夺走了她的光属星,消失得无影无踪,在黑暗的伴随下,傅渊颐一天天地长大。小小肉肉的双手变得越来越修长,她能感觉到自己在长高,身体在慢慢变化着。
洪斯妧为她买来很多盲文书,也请了老师到家里为她上课,她在一个狭窄的世界里慢慢吸收更多的知识,明白更多的道理,也渐渐知道自己眼睛的事,自己家的事。
十岁的傅渊颐失去光明,却像雨后春笋般充满了生命力。
失去双眼并没有将她桎梏,聪明的她找到了更适合的方法生活、学习、沟通。她保持着她的聪颖,依旧早熟,依旧懂事,对于她最好的好友柳坤仪依旧能逗就逗,眼睛不好都没能阻挡她恶作剧的步伐。
可她长大了,柳坤仪也在长大。当年被她欺负的小姑娘渐渐变得越来越厉害。
傅渊颐因五星缺位,法力增长缓慢,和她同龄的柳坤仪却已经成为柳家优秀继承人。
柳坤仪性格阴沉,爱记仇,当年被欺负的事她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心里。只要傅渊颐再调皮,她一定反手恶整一番。
将傅渊颐倒吊在柳家大树上整整一夜不算什么,放毒蜂蛰她也不算什么,何况明目张胆在她饮料里下苦莲心,苦得她没处说理。
只要傅渊颐受了点伤,柳坤仪必定会自告奋勇帮她疗伤。而这疗伤手段残忍,通常伴随着惊声尖叫与血肉横飞,教人不敢直视。
傅渊颐不知是特别心无城府还特别心思狡猾,走哪儿都夸自己有个好姐妹,对她特别好。这夸奖飘到柳坤仪耳朵里,让她浑身不舒服了很久,之后也没再欺负失了明的傅渊颐。
只是小时候被欺负太惨,让柳坤仪一直记到现在。只要傅渊颐犯浑,柳坤仪立马出手,绝不手软。
这头傅渊颐在柳坤仪辣手之下茁壮长大,那头傅隽柏和洪斯妧也度过了爱女失明的痛楚,他们发现即便没有眼睛,傅渊颐依旧能好好生活。
“但是作为傅家的继承人,缺少了光属星是非常致命的缺陷。”傅隽柏私下跟洪斯妧说道,“现在小还看不太出来,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她会明显逊色同龄人,没有光属星的支撑她甚至对付不了鬼王。这样的继承人,傅家的列祖列宗都不会同意。”
“对你而言,孩子就只是继承家业的工具吗?”洪斯妧问道。
“不,她们是我的孩子,我自然疼爱她们。”傅隽柏很认真地回答她,“可渊颐除了在享受我的疼爱外,她有责任继承傅家!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拦着我,不让我向她提及任何炼鬼之事,说她十岁之前都不她知道飐风堂的真相。这些年我一直依你,可她现在已经十岁,你还说她是孩子。你知不知道我在六岁时就已经开始着手炼鬼?她到现在连炼鬼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渊颐眼睛不好已经是个难题,如果她再继续待在温室里,你让我傅家六百年的宏业怎么交到她手里?我已经快五十岁了,傅家历代能活过五十岁的人少之又少,难道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洪斯妧在嫁给他时就已经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她知道傅家多特殊,一介凡人嫁到傅家她需要承担怎样的压力,可她还是和傅隽柏结婚了。傅玹玑出生之后她以为她足够坚强也想的足够全面,谁能料到老天给了他们最大的希望,却又生生地夺去。
“你决定吧。”洪斯妧觉得很累,“你决定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过问。”
傅隽柏对傅渊颐的期望非常高,他明白自己女儿聪明过人极有天赋,就算她失去的光属星,只要悉心教导,再有鬼王辅佐,一定能撑起傅家数百年家业。
他日结婚生子,她的孩子必定优秀,傅家后继无忧。
可傅隽柏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开始为傅渊颐布局未来时,傅渊颐好了伤疤忘了疼,她一心想要再去一次飐风堂。
她总觉得自己的眼睛就在那儿,她的光明就在那儿。那是一直出现在她梦境里,无法忘怀的地方。
十岁的最后一天,傅渊颐拨开阴森的草丛,嗅着漫天暴烈的鬼气,再次站到了飐风堂门前。
风吹在她瘦小的身体上,将她紧张的汗吹干。
这里的气息一如七年前,傅渊颐记得属于飐风堂的独特臭味。这味道一直出现在她的梦里,不断折磨她。她所有的恐惧扎根于此。她明白,只要一日无法面对飐风堂,一日都无法从噩梦中挣脱。
她大步踏上前,果断推向大门,可大门却紧闭,不再能轻易推开。
傅渊颐立刻就知道门上被加了封印,傅家所有的封印都很坚固,但这所有的坚固都有一招能够瞬间化解——那就是傅家继承人的血。
傅渊颐咬破手指,将血抹在大门之上。封印沾血即化,再推,大门“吱嘎”一声被打开。
浓郁的鬼气森然将她笼罩,傅渊颐望向黑暗深处,整个飐风堂内满当当的阎罗罐撞入她的眼底,修罗窟中沸水咕嘟咕嘟地炖煮着不明物体。
上次进入飐风堂时年纪太小,加之方筑恶婴夺她光属星夺得凶猛,根本就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环境。而这次她看了个清清楚楚,听了个明明白白。
耳边冤魂凄厉的惨叫刺心刺肺,震得傅渊颐肝胆俱颤。浑浊的空气里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和古怪的恶臭,让她一阵阵地想呕吐。
她从来没想到番阳暑地还有这样的地方。这个能看见晴天白雪的人间仙境,怎么会有这般恐怖的角落?
傅渊颐软着腿颤颤巍巍地往深处走去,忽明忽暗之间看见一堆奇怪的肉山。白骨和腐肉堆砌起的肉山边上有只古怪的鬼,说那是鬼,却也从来没见过这等畸形奇态的鬼。
那鬼披散着长发遮住脸庞,被截去的四肢正在慢慢生长。她的脖子上钉着一根长长的钉子,腹部血肉模糊,黑色的鬼气不断地从七零八落的身体里流出。
傅渊颐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景,甚至超越她的认知和想象。
她瞬间停下了脚步,惊魂未定地看着这只鬼。
“傅家人。”
那只鬼慢慢抬起肮脏的脸,奸笑起来:“傅家的女儿?真干净,真可爱。你过来。”
傅渊颐并不过去,那鬼闷声笑着,突然冲着她的方向冲过来,张嘴便咬!
傅渊颐急忙往后躲,那鬼被手脚的镣铐和脖子上的钉子固定在墙上,只能虚张声势吓唬她一番。见这小孩惊恐万状的模样,那鬼痛快地哈哈大笑:
“只要本王还有一口气能从这里出去,本王一定要杀光傅家人!杀光天下所有傅姓之人!杀!杀!杀——”
傅渊颐夺门而出,奔出飐风堂不过十步便倒头大吐。
胃里翻江倒海,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
那是人间地狱。
傅渊颐大声地喘气。
人间地狱,就在她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