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逆子……”
皇帝咬牙恶狠狠地瞪着韩凌赋,抓着对方手腕的右手更为用力,似乎想把自己心头的滔天恨意发泄出来,面孔扭曲如恶鬼一般,“来人,把……唔!”
韩凌赋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地用左手捂住了皇帝的口鼻,嘴里语无伦次地说道:“父皇,您误会了,儿臣没有……儿臣没有……”
他没有要害父皇啊!
“逆……唔……”
此时的皇帝哪里还听得进这些,他死命地挣扎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凸了出来,满是怒意。
韩凌赋毫不怀疑,只要一松手,他的父皇就会置他于死地!
韩凌赋脑中一片混乱。
他该怎么办?!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似乎只有一条路走了……
韩凌赋的眼眸渐渐地变红了,眼眶湿润……
皇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挣扎得更厉害了,而韩凌赋手下的力道也更为强劲,借助身体的力量压制得皇帝动弹不得……
“父皇……”您怎么就不肯听儿臣解释呢!
韩凌赋悲伤而无奈地看着皇帝,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万丈深渊上的独木桥上,呼呼的寒风迎面而来,而他背后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他一步步地往前走……
他的后方是无数恶鬼从黄泉中伸出一只只手腕想要把他拖下去,他只有往前走,才有可能寻到一线生机。
这件事不能有任何人知道,他不能染上任何污点,他还要登上那至尊之位!
一旦这件事暴露,他就是谋害皇帝的逆子,他就再也没有原本的荣耀,他的人生就再无可能!
不!不!不!
韩凌赋的眼神越来越恍惚,越来越疯狂,他不认命,他不会认命的!
无论命运在他前方制造了多少障碍,他都不会认命的!
韩凌赋下意识地收紧胳膊,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
不知不觉中,皇帝渐渐眼神涣散,挣扎越来越小,只剩下双足还在微微地抽搐着。
死亡距离他越来越近……
难道他真的要死在这里,死在他亲生儿子的手里?!
怎么会?!
他可是天子,是受命于天,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
无法呼吸的皇帝如同一尾被抛上岸的鱼般扭动着,直到窒息的最后一刻……
浓重的黑暗向他笼罩而来……
皇帝不甘心地瞪大眼睛,终于如死鱼般一动不动。
但是韩凌赋仍然死死地捂着皇帝的口鼻,许久许久……
他像是骤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跳了起来,皇帝原本抓着他右腕的手掌滑落了下去。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那八角宫灯中的烛火跳跃着。
韩凌赋怔怔地看着龙榻上的皇帝,皇帝的眼睛几乎瞪到了极致,瞳孔晦暗,脸上一片惨白,没有血色的白,象征死亡的白……
韩凌赋心中发寒,不由轻唤了一声:“父皇……”
皇帝没有回应,一动不动。
韩凌赋双眸瞠大,剧烈地喘起气来。
“呼……呼……”
好一会儿,他才稍稍镇定了些许,他缓缓地俯身,再缓缓地伸出左手,手如筛糠般颤抖不已,放至皇帝的鼻翼之下……
韩凌赋的面色瞬间惨白,如龙榻上的皇帝一般,父子俩彼此瞪着对方,一个生,一个死。
他确定皇帝已经没了呼吸!
皇帝殡天了!
韩凌赋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和那个握在右手中的小瓷罐。
他亲手杀了他的父皇!
这可是弑父、弑君之罪,罪无可恕!
“呼……呼……”
想到这一点,韩凌赋又发出一阵急促的喘息,踉跄地退了两步,目光又落在皇帝的尸体上,嘴里喃喃道:“父皇,我也不想的……”
是的,他也不想的!
若是父皇肯听他一句,若是父皇肯退一步,那么事情就何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是被逼的,他是无奈的!
韩凌赋心慌意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混沌的脑子根本就无法思考,耳边回荡着他自己的心跳声,喘息声。
不过转瞬,他已经满头大汗,身上的中衣整件都湿透了,就像是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他必须冷静,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设法祸水东引!
他的眸中弥漫着浓浓的阴霾,愈来愈黯,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眼眸中又有了神采,诡异而狠戾。
如此的话……就可以一石二鸟!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有些事是上天注定的,也怪不得他了。
屋子里,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脚步声响起,随即又陷入死寂,悄无声息,只有烛火跳跃不止……
片刻后,又是一阵步履声响起,这次是从屋外传来,跟着是一个小內侍行礼的声音。
来人应了一声,继续朝里面走去。
当门帘被人从外面挑起,一个身穿玄色吉祥如意暗纹褙子的老妇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一双锐目飞快地朝四周环视了一周,然后落在龙榻上双眼紧闭的皇帝身上。
来者正是咏阳。
咏阳微微皱眉,皇帝身旁居然没一个人服侍,不过,近几年皇帝的脾气越来越坏了,疑心也越来越重了……
“皇上。”咏阳轻声唤道,步履放慢,拿不准皇帝是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龙榻上的皇帝没有一点动静,似乎是睡着了。
“皇上……”咏阳又唤了一声,走得更近了,沉睡的皇帝距离她不足两丈远。
皇帝双目紧闭,一动也没动。
难道皇帝是睡着了?!
咏阳迟疑了一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退出。可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太子册立仪式后,皇帝亲临公主府请她辅政保大裕江山,她答应了……为了大裕江山,为了太子。这些天来,为重建军制,她每日这个时间进宫与皇帝商议。
皇帝明明知道她要来,怎么会睡下了?!
还睡得如此安稳。
这不像是皇帝啊!
咏阳的眉头锁得更紧,看着皇帝安详的睡脸,心中咯噔一下。
皇帝的脸色太苍白了,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没有一点生气,他看来就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傀儡般……
咏阳曾经征战沙场多年,见过的死人数以万计……她死死地盯着皇帝一动不动的鼻翼,心头浮现某个可能性。
难道说……
咏阳瞳孔猛缩。
她这大半辈子,见证了前朝覆灭,见证了群雄并起金戈铁马战天下,见证了大裕的崛起,又亲眼目睹大裕一步步地走向深渊……
故人远去,独留她一人。
她以为她已经练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此刻却不得不为她心中的猜想而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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