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坐。
“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韩凌樊一边大步往书房里走去,一边笑吟吟地说道,“既然黄和泰高中状元,那么令兄舞弊的嫌疑也可以洗清了……”
韩凌樊越说越是振奋,双眼发亮,抚掌赞道:“这个黄和泰可真是了不得啊!好气度,好胆色!”
听五皇子这几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南宫穆和南宫晟都是心生疑窦,又互看了一眼,心道:也不知道黄和泰到底是做了什么惊世之举,才得了五皇子这番评价。
韩凌樊随意地在窗边的一把圈椅上坐下,拿起一旁的茶盅,浅啜了一口热茶,然后抬眼迎上南宫穆狐疑的目光,神秘地一笑,这才不紧不慢地接着道:“今日殿试结果后,金銮殿上,那些学子虽然不敢闹事,但是不少人还是不服气。听说后来状元、榜眼和探花跨马游街的时候,一干不服气的学子们当街围堵了黄和泰,说是不服,非要与他辩论,结果,从古至今,从策论到诗赋,从贴经到墨义,从口试到策问,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黄和泰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确是当世奇才啊。”
说着,韩凌樊心情大为畅快,整个人看来容光焕发,精神奕奕,心道:科举择贤则才,择的正是此等出类拔萃的国之栋梁!
痛快,实在是痛快!
南宫穆和南宫晟叔侄俩越听越是惊讶,还是觉得整件事实在是太玄乎了,怎么忽然就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转变?
南宫穆再次作揖,恭声问道:“五皇子殿下,臣等被软禁在府里,耳目闭塞,殿下可知这事情的详细经过?”
韩凌樊看了身旁的小太监一眼,那小太监立刻笑着道:“南宫大人,这事是小人亲自去打听的,小人最清楚了。”
接着,那小太监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从殿试后,京兆尹亲自在宫门外为一甲三进士簪花披红说起,说到一甲三进士在鼓乐仪仗的拥簇下如众星拱月般出了宫门,跨马游街,外头的街道又是如何的熙熙攘攘,大概是因为最近王都的种种传闻,吸引了不少好事者关心今年的殿试,今日的游街竟比起往年还要热闹。
不过,状元郎他们才离开宫门没多远,就被人拦住,三十来个学子不顾御林军的阻拦从路边走出,拦在了游街的状元、榜眼和探花马前,叫嚣着说不服,口口声声说黄和泰无才无德,是个狂妄无礼的草包。更以《中庸》中的“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加以讽刺。
当下,整条街都一片哗然,沸腾了。状元郎游街被拦下的事,那可是几百年来,闻所未闻啊!
本来,御林军要把那些闹事的学子都驱逐拿下,却没想到黄和泰竟然回之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甚至表示,既然他们不服,他就应下他们的挑战让他们心服口服,让他们从此知道天有多高,海有多深,免得如同井底之蛙般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于是,学子们就派出了几个代表当街质询黄和泰。
然而对方却出口成章,博学多才。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说经说史吟诗作对,都是信手拈来。
学子们一个个铩羽而归,而黄和泰在短短时间里,在万众瞩目之下,从草包变得了才学渊博之士……
凡是当日亲眼所见的,没有人再质疑他的真才实学。
那小太监是韩凌樊身旁贴身服侍的,自然是口齿伶俐,聪明机灵,说得听者如同身临其境般沉浸其中。
最后,他赞叹地说道:“今日黄状元那可是大杀四方,杀得那些学子们片甲不留,那些学子最后在四周的嘘声中灰溜溜地走了……”
“好!驳得好!”平日沉稳的南宫晟这一刻压抑不住心头的慷慨激昂,忍不住抚掌赞道,心中隐隐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也许这黄和泰会成为南宫府的贵人……
南宫穆的脸上亦是满含笑意,外书房中的气氛轻松闲适了不少。
韩凌樊又呷了一口热茶,笑道:“南宫大人,经此一遭,无论是朝堂,还是那些学子百姓,都无法否认黄状元乃是名副其实,如此,也就没有人再说南宫大人舞弊了。”
南宫穆和南宫晟都是两眼放光,目露惊喜之色,看来南宫府度过了最难的一个关口。
南宫穆急忙俯首作揖,说道:“让殿下为南宫家担忧了,实在惭愧。”
“事情能如此收场,也是朝廷之大幸。”韩凌樊随意地抬了抬手示意南宫穆不必客气,叹道,“父皇也很高兴,能在恩科取到如此有才之士,实在是大裕之福,朝堂之福。”
“殿下说的是。”南宫穆应道,感觉心头的巨石落下了一半,现在只等金榜贴出后,舞弊一案应该就可以给出一个说法了……
压在南宫府上方的阴云似乎开始渐渐地驱散了,几缕明媚的阳光照射下来……
而南宫府外,整个王都还沉浸在殿试带来的喧嚣中,那些学子们当街拦截状元郎却败下阵来的早已经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到处都有人在津津有味地说着这件事,而且还越说越夸张,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着那些学子惭愧得当街对着状元郎下跪道歉,又有人说有一个学子羞耻得当街撞墙而亡,更有人把状元郎说得好像是文曲星下凡一样,说什么这是大裕的吉兆。
各种玄乎的传闻传得是沸沸扬扬。
当日,殿试头甲三名的文章就被贴到了贡院的墙壁上,各路文人学子们为着游街发生的事都纷纷跑去了贡院,那些被黄和泰驳倒的学子试图从殿试的文章中鸡蛋里挑骨头,那些文人墨客则想见识见识这新科状元郎是否真的有文曲之才。
这一日,贡院的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那些读了文章的学子们都留恋不去,反复读着状元之作,深思、探讨、辩论,或是甘拜下风,或是心悦诚服,或是一蹶不振……
不过是短短半日,曾经关于恩科会试舞弊的言论就渐渐平息了下来,但还是有人嫉愤地表示一定是皇帝要包庇南宫家,殿试的题目由皇帝所定,若是皇帝放水,连殿试都没有公平可言!
但这番极端的言论没有激起什么风浪,更多的人则疑惑,为何半年前不过是一介草包的黄和泰会突然一鸣惊人。短短半年,黄和泰就骤然开窍,那几率实在是微乎其微,哪怕他有过目不忘之能,这背书和做文章那也是两回事啊!
答案很快就出现在了次日的簪花宴上。
不只是那些好事的文人学子好奇,皇帝也觉得奇怪,在宴中当众问道:“状元郎,你那篇论赋税的旧作,朕也曾读过,那篇文章到底是否你所做?”
此话一出,金銮殿上的一双双耳朵都竖了起来,那些进士、官员也都是目露好奇之色。
身穿状元服的黄和泰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回话:“回皇上,学生惭愧,平日里书院无趣,学生家中又看得紧,所以,学生干脆就让小厮代为上课,书院里那些文章皆是学生那小厮所做。”
他嘴里说惭愧,却是嘴角微扬,根本就看不出一点惭愧,反而透着一丝随性与肆意。
皇帝愣了愣,然后指着黄和泰笑道:“好你个状元郎,你读书如此懒怠,还中了一甲头名,让那些埋头苦读的学子如何是好?!”
他看似斥责,但是在场的众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这天资卓越的年轻状元郎颇为喜欢,看来这黄状元今后的仕途估计是要青云直上了。
簪花宴上,不少官员看着黄和泰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至于那些学子们都是表情复杂,这状元郎区区一个小厮就能做出堪比举子的文章,可见此人莫测高深。
学子们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就像是打翻了颜料盘似的,五颜六色,精彩极了……足以与他们媲美的大概就是坐在皇帝右手边下首的韩凌观和韩凌赋了。
兄弟俩只要一看到这黄和泰,就恨不得将这个坏了他们好事之人千刀万剐,偏偏如今只能强忍着怒意……
整个席宴,两人都是心不在焉。
直到回了恭郡王府后,韩凌赋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慨,随手抓起案上的一个砚台就扔了出去。
咚——
砚台撞击着地板发出了沉闷的响声,非但没有缓解他心头的怒火,反而如同火上加油般燃烧得更为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