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这把年纪哪里还在意什么新衣,让他感动的是两个小姑娘对他的一片孝心,从善如流地随意挑了两匹,脸上的笑容是止也止不住。
待锦绣坊的人退下后,方老太爷捋着胡须笑道:“玥儿,霏姐儿,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们给外祖父做了新衣裳,那外祖父就给你们俩打些首饰吧。我听说骆越城中的珍宝轩手艺不错……”他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干脆这样,我们去一趟珍宝轩,你们俩自己挑些喜欢的头面。”
有道是,长者赐,不可辞。但是……
萧霏怔了怔,有些迟疑地看向了南宫玥。
南宫玥笑着福身谢过:“外祖父,那我和霏姐儿就谢过您了。”
对于南宫玥和萧霏而言,自然是不会少一套两套头面的,但难得方老太爷心情好,当然要哄他开心。
而且,方老太爷自打来了骆越城后,就几乎是在碧霄堂里足不出户,趁这个机会带他出去透透气也好。
南宫玥立刻吩咐百卉去备马车,祖孙三人坐了一辆青篷马车又带上了两个护卫,轻装简行地从东街大门出府了。
一路上,萧霏稍稍将窗帘挑开些许,不时给方老太爷介绍骆越城,方老太爷虽然以前也来过骆越城,但是他瘫在床榻十余年,骆越城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少他曾经熟知的酒楼、铺子、建筑早已不复存在……
马车左弯右拐地走过了好几条街,突然外面的马夫“吁”了一声,马车便缓了下来,可以听到外面的街道一片喧哗声。
百卉正要问车夫是怎么回事,外面就响起了车夫的声音:“百卉姑娘,前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围了不少人。”
车夫也很是为难,这个时候,若是再掉头,恐怕是要白走不少冤枉路。
百卉稍微挑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前方几丈外,稀稀疏疏地围了不少路人围观。人群的中心,一个穿靛蓝锦袍的年轻公子牵着一匹白马倨傲地站在路边,那公子的跟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乞婆跪在地上,卑微地匍匐在地。
莫不是这老乞婆冲撞了那位公子?百卉眸光一闪。
这时,两个青年从街边的一家酒楼走了出来,交头接耳地对着前方指指点点:
“那位莫不是常将军家的五公子?”
“听说常五公子可是有名的难缠,那个老乞婆惹上他,怕是不能善终了。”
“是啊是啊。去年一家酒楼的小二不小心把酒洒在了他身上,结果他把人家整间酒楼都给砸了……”
“……”
百卉拧了拧眉头,正要放下帘子去禀告车厢里的三位主子,却听前方的那老乞婆慌张地说道:“公子,老婆子……老婆子真的不是故意的……公子,老婆子给您磕头了。”
咦?此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百卉挑帘的右手顿在了半空中,又朝人群中心的几人看去。
一个青衣少年从那常五公子的身旁走了出来,往前走了一步,略带倨傲地说道:“你这老妇,敢到我们公子的马前碰瓷!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一番,岂非是姑息养奸!”
“小哥!”老乞婆惶恐地说道,“老婆子真的只是因为看到马过来,才受了惊讶,摔倒在地,绝没有讹人的意思……”
“空口无凭!你到底有没有讹人的意思,等我把你往官府一送,由官府来判便是……”
“老婆子不能见官!老婆子若是进了大牢,那就没人为老婆子的孙子打点了。公子,小哥,求求二位,就放过老婆子吧。”老乞婆又是连连磕头。
南宫玥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对话,她挑开右手边的窗帘往外看去,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老乞婆的背影,突然道:“百卉,你下去问问怎么回事……能帮就帮她一把吧。”
“是,世子妃。”百卉领了南宫玥的腰牌,就应声下了马车。
她也已经认出了那跪在地上的老乞婆,没想到竟然是她,叶大娘。
叶大娘如今穿了一件青色的粗布衣裙,裙子上打了好几处补丁,沾了不少泥沙,看来狼狈不堪。
百卉打量了对方一番后,目光落在了她身旁放了好几个铜板的空碗上,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
就算是叶依俐被送去庄子,叶胤铭下了大牢,叶大娘也不至于沦为乞丐才是!
“叶大娘,”百卉走到叶大娘身旁,将她扶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卉姑娘!”叶大娘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握住了百卉的手,“你快告诉这位公子,老婆子真的没有碰瓷讹人!如此腌臜之事,老婆子怎么会做呢!是这位公子骑马经过,老婆子正好从巷子里走出来,没注意看路,所以才被吓得摔倒了……”
常五公子根本没在意叶大娘说了些什么,眉眼一挑,有些意外地瞟了百卉几眼。
百卉穿了一件湖色梅兰竹暗纹绣花褙子,面容清秀,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在这一群庸碌的路人中显得鹤立鸡群,寻常百姓只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却瞒不过常五公子,他随便扫一眼,就知道这姑娘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没想到这老乞婆竟然还认识这样的人!
不过,常五公子也没太放在心上:大户人家的丫鬟又如何?就是她主子来了,他也一样不给面子!他一个多月没回骆越城,才刚进城,就被这老乞婆败了兴致,真是晦气!
常五公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位姑娘,本公子可没有仗势欺人,不过是要送这老妇去官府理论。你别多管闲事!”
普通百姓进了官府哪里得了好处,还说自己不是仗势欺人。百卉心里不以为然,对付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手段。既然他喜欢仗势欺人,那自己也就简单粗暴点,以牙还牙好了。
“这位公子,”百卉笑吟吟地说道,“可否看在家主人的面子上,放过这位大娘。”说话间,她已经把藏于袖中的郡主腰牌掏出了大半,在那常五公子跟前晃了一晃。
常五公子本来不耐烦地想要打断百卉,目光却在看到腰牌的那一瞬间表情僵了一僵。虽然他没看清腰牌上的字,但是这种金色腰牌可不是谁人都能用的,在南疆除了镇南王和世子爷,也只有世子妃持有的郡主腰牌了,镇南王和世子爷的腰牌自然不会在一个丫鬟手中,那这块金色腰牌的主人到底是谁,不言而喻。
既然腰牌在这里,想必是世子妃也在附近。
常五公子往百卉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不远处停了一辆看着低调却样样讲究的青篷马车,马车旁还有两个高大威武的护卫分别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常五公子心里有数了。
为了一个低贱的老乞婆对上世子妃,孰轻孰重,可见一斑。
常五公子面色变了又变,最后抱拳道:“既然有姑娘为这大娘作保,那本公子就大人有大量不与她计较了。”说完,他就翻身上马,毫不回头地走了。
他的小厮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见主子走了,忙上马追了过去,心里还奇怪着:今天自家公子也太好说话了吧?不像他啊?!
四周围观的路人见常五公子走了,知道好戏散场了,便也四散而去。
叶大娘抓着百卉的手连声道谢:“百卉姑娘,真是多亏你了,否则,否则老婆子实在是……”说着,叶大娘哽咽了,泪眼朦胧。孙子孙女大了,她再也管不了他们了,很多事她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他们家就这么散了!
百卉俯身帮叶大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问道:“叶大娘,你怎么会……在此行乞?”
叶大娘面无羞惭之色,嗫嚅好一会儿,才娓娓道来……
百卉认真地聆听着,又宽慰了叶大娘好一会儿,把她叫到了马车旁。
“叶大娘,你在这里稍候。”百卉留了叶大娘在马车外候着,自己则上了马车。
“世子妃,”百卉行礼后,禀道,“奴婢问过叶大娘了。叶姨娘被送到庄子后,叶大娘她没人商量,但又怕叶公子在大牢里受苦,就把家里的东西都给当了,换了银子后,去牢头那里疏通了一番……”
叶大娘做那么多,不过是希望孙子叶胤铭在大牢里能稍微好过一些,却导致她自己一无所有,沦为了乞丐。
可是,叶大娘一番慈爱之心,叶胤铭可曾明白!她此刻的境地,叶胤铭又可曾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