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夹杂有石块,若不是很快便有路上把守的将卒加以制止,只怕二人根本捱不到行刑地点。可是,那些烂菜皮之类的东西仍旧不断从人群中朝槛车飞去,大多数只是掉在地上,可严庄和高尚的身上却不免都沾上了一些。直到这一刻,他们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沦为了民间人人喊打之辈。
被拘禁了这么久,即便杜士仪并没有苛待两人饮食,可伺候的人总是没有了,也不可能让他们时时刻刻梳头更衣整理仪容,本就形容憔悴的他们被押下槛车时,已经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严庄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行刑之前能够有人取掉堵嘴的那团破布,能够用三寸不烂之舌打动杜士仪,可谁曾想哪怕被提溜到行刑的高台上跪下,也没有人想到这一茬,他竟是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挣扎声。
不要杀我,我是能够辅弼人主的宰辅谋臣,不应该就卑微地死在这里!
同样观看这一场行刑的崔乾佑和田乾真、孙孝哲则是心思各异。解气的是严庄这等卑劣无耻之辈总算是就要死了,可惊惧的却是,自己三人率军打败过哥舒翰,又围困过长安,却能够免死,严庄不过是谋臣,手上根本没有沾过血,真要说也就是谋害了安禄山这个叛贼,如今却要和高尚一起被处死,杜士仪到底是怎么想的?
“报!”
眼看时辰将近,却是一骑人从之前押送严高二人的路上疾驰而来,接近刑场时便高声叫道:“仆固将军派人来报,拿到了阿史那承庆!”
仆固怀恩登时眉头一挑。他当然知道这个仆固将军说的是自己的长子仆固玚,可他之前和王诚光守御常山,也不是没扫荡过四周围,叛军残余倒是抓了不少,可如李归仁和阿史那承庆这样的大鱼却是没有消息。怎么仆固玚跟着杜士仪回返之后,今天只不过是出城去查探那处用来集体下葬死难将士的佳穴,却能够抓到阿史那承庆这样一条大鱼?
当父亲的只是纳闷不解,其他人彼此对视,则是心思各异。郭子仪是仆固玚的岳父,当即打趣道:“阿玚好本事,我们都漏掉的大鱼,他竟然抓到了!”
“到底是死守真定一月有余,老天爷也眷顾他,说这阿史那承庆跑得远吧,他怎么从邺郡逃窜之后只到了常山,再加把劲不就回幽州了?”说这话的是程千里。
“说不定是众叛亲离无路可走了。”正儿八经作分析的,却是王诚光。
杜士仪则不管人是怎么抓到的,在他心目中,阿史那承庆是和严庄一样重要的角色,决不能放任这样一条毒蛇隐伏在角落中。所以,喜上眉梢的他当即吩咐暂缓行刑,把阿史那承庆押来此处。仆固玚的动作果然继承了其父的迅疾无伦,一刻钟之后,他就单枪匹马赶到了这里,只是马鞍前头还横着一个人。他从人群让开的通道疾驰过来,随手把鞍前被颠得七死八活的阿史那承庆丢下,这才自己跳下马背,直接一手抓起人就这么拎着,疾步来到了杜士仪面前。
“元帅,阿史那承庆是自己撞上来的,据他的随从说,他是跑到幽州之后,听说史思明清洗了很多人,这才仓皇跑了回来,结果撞到了我手里。”
这样的解释言简意赅,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杜士仪见阿史那承庆同样被堵着嘴,和严庄此刻的样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不禁莞尔,随即示意仆固玚把那团堵嘴的破布拿开。下一刻,阿史那承庆就高声嚷嚷了起来:“杜元帅听我一言,杀安禄山都是严庄和安庆绪的主意,我只是事后方才知情,立刻建议不要坚守洛阳,而是退回河北!我如今已经悔悟了,愿意投效元帅,效犬马之劳!”
跪在行刑高台上的严庄顿时气得脸都青了,如果这时候他能够取掉那团堵嘴布,他一定会和阿史那承庆吵个你死我活,不止是因为暗杀安禄山这件事,而是最后那句话正是他想说的!可他没有这个机会,只能徒劳地挣扎想要挪动一下身体,可紧跟着脖子就被人紧紧按住了,紧跟着那里甚至传来了一阵冰冷的触感,耳边则是一句警告。
“老实点,否则立刻砍了你!”
严庄固然立刻不动了,耳朵却竖了起来,只想知道杜士仪对阿史那承庆的讨饶有什么反应。很快,他就听到了一番让自己浑身毛孔都仿佛舒展开的话。
“幡然醒悟也要分时候。洛阳城破时,若你能留下来投降,也许我可以留你一命;邺郡城破时,你投降也未必不能免死;可你却在投幽州不果后方才仓皇回来乞命,却是冥顽不灵到了极点!须知从前鼓动安禄山犯上作乱之人,正是尔等这些心腹谋士!来人,将他一起绑了,今日处决,以谢河北各地殉难的官民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