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到如今,程千里索性豁出去了:“我只知道,大帅上任以来只顾着蓄美婢,听歌舞,收纳牙兵为己用,对军民疾苦一概不知,对叛军铁蹄之下的河北河洛军民百姓置若罔闻!我之罪,便是不能劝谏大帅幡然醒悟,不能上奏朝廷河东军民的讨贼呼声!”
王承业没想到程千里竟敢这样和自己针锋相对,登时重重一跺脚,高声喝道:“来人,拿下此犯上狂徒!”
随着他这喝声,将校们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向了节堂之外,见外间不知何时竟已齐集上百牙兵,很多人登时勃然色变。而程千里则环视左右,厉声说道:“各位都看见了,我等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王承业却刚愎自用全然不听!这河东不是他一人之河东,我河东军民更不是他王承业的鹰犬!”
眼见得众多将校竟是振臂附和程千里,对自己怒目以视,王承业把心一横,恶狠狠地说道:“但凡跟着程千里鼓噪者,以叛乱论处!”
如果在往日,这样的话定然会吓退一大帮人,可此时此刻,他话音刚落,就只见众将非但没有摒弃程千里,而是就这样朝自己紧逼了上来。这时候,王承业终于有些慌了,直到外间牙兵呼啦啦全都涌上了节堂,他方才松了一口气。他又是庆幸节堂之上不许带兵器,又是暗喜自己已经布置了众多牙兵在外,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清洗一下天兵军,也好挑出真正心向自己的军官放在高位。
“把所有人都给我拿下,严加勘问!”
然而,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却没有迎来任何反应。看着一动不动的精锐牙兵,王承业渐渐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当即提高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即便如此,每一个人的脚下全都纹丝不动。这时候,就连刚刚偷偷跑去调牙兵的那个从者都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牙齿咯咯直打架的他强压不安挪到王承业身边,用几乎比蚊子叫还低的声音说道:“大帅,得饶人处且饶人。”
王承业又不是瞎子,此时此刻的情形根本就不是他饶不饶人的问题,而是他自身难保的问题!
知道自己这心腹从者是提醒他,赶紧找个台阶下揭过这一茬,然后再想办法,可他刚刚几乎是被程千里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哪里咽得下这一口气?他不由自主攥紧了右拳,声音阴冷地说道:“尔等是都想学那安贼造反不成?”
“王承业,你还有脸说别人造反?常山太守颜杲卿打开井陉关联络你,而后又号召河北各州郡举义旗反正,遣人投书给你奏报朝廷,你竟敢厚脸皮上奏说这是你的功劳!军中那么多将士都在为河洛河北的亲友心急如焚,你却在安安心心看着你的歌舞,睡着你的姬妾婢女,你算哪门子河东节度使?我们全都是世代从军,身上一个个都有功劳,却被你硬是从军中调了过来保护你这个贪生怕死的东西,这个牙兵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随着一个牙兵伸手摘下头盔,将那一丛象征牙兵的黑色羽毛揪下来摔在地上,还用力踩了几脚,效仿他的人竟是一个接一个,须臾之间,就只见节堂之上,再不见一个头戴黑羽的牙兵!这种情形代表着什么,每一个人全都心里清楚。
这个尸位素餐的河东节度使,已经失尽人心了!
“你们……你们好!”
王承业气得浑身直哆嗦,可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他没见过兵变,可却听人家说过那种主帅被将卒挟持的恐怖场面,如今自己亲身经历,他方才意识到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是怎样的冲击!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自己千辛万苦从军中抽调出来,想要当成左膀右臂的牙兵,竟然也这样轻易地背叛了自己!
“王大帅昔日镇守河东时,军纪肃然,人人奋勇,即便安禄山兼领河东,对我河东也都插不进手,杜大帅、裴大帅先后上任,也是一切照王大帅旧制。王承业,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坏王大帅的规矩,只知道作威作福,没有一丝一毫的公心!”一个偏将厉声呵斥了王承业两句,随即方才环视左右袍泽道,“大家既然谁也受不了这样一个作威作福的家伙,不如就将这王承业赶出太原!”
王承业已经打算服软了,可他根本没想到,这帮哗变的将校竟敢如此心狠手辣,竟打算驱逐他这个主帅!
当应和声此起彼伏响起时,他一下子跌坐瘫软了下来。完了,就算他能回到长安去御前狠狠告一状,可在这样的乱世当中,再没有半分兵权的他还有什么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