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儿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脸颊上的伤口因为不太严重,也慢慢都好了。只有额头上,留了一道三寸长的红疤痕。
这伤痕从她太阳穴附近,一直蔓延至眼角,且一点都不平整,有几分歪斜。
近年来她皮肤白皙娇嫩,吹弹可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回京时又黑又胖的小土妞。
如今有了这道疤痕,不用头发遮挡时,一眼看去触目惊心,如洁白霜雪上的一痕血污一般。
起先,蕾儿伤势还没好,大家都瞒着她,还特意将屋里的镜子都收走了,说话时也小心翼翼,不肯提容貌什么的。
等过了半个月,蕾儿形势渐渐稳定,自己吵着要照镜子。
她自己其实记得昏倒之前,脸在石头上擦伤了,这段时间一直在抹药膏,却不知道伤势多严重。
千柔想着,这事儿是瞒不住的,故而在她吵了两三次之后,就跟她说,让她自己先做好心理准备。
等蕾儿答应了,千柔这才让人将镜子拿来了。
蕾儿迫不及待揽镜照时,见了脸上的疤痕,登时面如土色,惊得瘫软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千柔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态,心中自是万分痛惜,将她扶起来,正要开口劝慰,蕾儿已经扑在她怀里,嚎啕痛哭起来。
千柔慌了神,手忙脚乱给蕾儿揩泪,劝慰道:“好女儿,不要哭,你每天擦药,时间久了,这伤口就会淡下来的。”
玉欣也在跟前,见状忙也上来温言相劝。
蕾儿呜咽不止,泪痕斑驳,根本就听不进两人的劝告。
她才八岁,正是知道臭美之际,知道爱惜容貌,喜欢穿新衣服戴好看的首饰,喜欢照镜子,总想在人前表现出最美好的一面。
一个小姑娘家,这样其实是情有可原的。
如今遭受了这么大的变故,觉得自己可能要顶着这样一张脸过一辈子,如何承受得了?
蕾儿爆发力是惊人的,一直撕心裂肺哭个不停,眸中俱是深浓的悲伤和绝望。
千柔、玉欣两人劝不住她,不由自主也落下泪来。
蕾儿一直哭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嗓子嘶哑才渐渐平静了些,直接抬起脚,踹向搁着价值不菲的镜子的妆台。
千柔吃了一惊,正要阻拦,却被玉欣死死拉住了。
玉欣叹了一口气,还低声道:“身外之物何必顾惜?让蕾儿发泄一下。”
话音刚落,蕾儿就将那镜子打碎了,又将屋里的茶盏都打破了。
见她还要动手砸旁的东西,千柔推开玉欣,上去扣住蕾儿的手,严肃的道:“蕾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这样我也心疼,但你不能无理取闹。你将东西砸了,你的脸就能好吗?如果能的话,娘亲早就陪你一起砸。”
叹了一口气,又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算发狂,又能有什么用?”
她虽然在训斥蕾儿,但眼里情不自禁落下泪来,目中尽是悲伤,几乎要化作不见底的深潭一般。
父母对孩子的爱与生俱来,深浓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代替蕾儿受伤。
只要能让蕾儿安好,她什么都情愿,折寿也不在乎。
但是,她心里清楚,再不情愿又能如何呢?事情已经发生了,能做的,只是慢点接受,然后,一点一点努力,看看能否恢复容貌。
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如果……如果没有办法恢复的话,只能接受了。
容貌并非生活全部,只要活着,日子终究能过下去的。
这是最清醒的做法,也只能这么做,别无选择。
其实这些天来,内侍送了不少复颜膏过来。无奈蕾儿伤势太重,一时难以痊愈。
千柔虽然心急如焚,却知道这事情急不得。
但她能勉强自己镇定,能说服自己静候来日,但蕾儿年纪小,却是无法接受的。
再者,蕾儿自小就是个颜控,自小就爱颜色好的。于她而言,脸是十分重要的。
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会变成这样,变得自身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深受打击之下,这才爆发了一场。
蕾儿被她死死拉住,手没法子动弹,这才消停下来,眼眶中两滴眼泪滚来滚去,哑着嗓子喊道:“我都成这样了,娘还顾惜这些东西,我恨你!”
千柔闻言心中一痛,泪眼朦胧之际,见蕾儿脸色有些扭曲,恨恨盯着她看,眼神中竟透出恨意来。
蕾儿竟然恨她吗?
这个认知,让千柔心凉了半截,整个人失魂落魄起来。
玉欣见势头不对,忙上来扶住千柔的肩膀,看向蕾儿叹息道:“蕾儿,我也怜惜你,但你不能拿狠话戳你母亲的心。你受伤,你母亲是最难过的。你自己瞧一瞧,为了你,你母亲这段时间瘦成什么样子了?”
蕾儿听了,下意识望向千柔,见她果然消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下巴变尖了,神色憔悴,眼睛下方一圈青影,不禁有些羞愧不安,连哭都忘记了。
半晌之后,她才吸了吸鼻子,垂下了眼皮,睁开眼睛时脸上已经是一副可怜兮兮的神色,细声哭道:“娘,我错了,我不该胡说,你能原谅我吗?”
千柔刚才虽然失神,但岂会跟自己的女儿生气?这会儿见她认错,又看到她的小模样,一颗心早软了下来。
千柔连忙将女儿搂进了怀里,低声哄她道:“娘怎么会生蕾儿的气呢?娘只会怜惜你。蕾儿你放心,娘会跟你一起想办法,给你寻最好的药膏,一定治好你的脸。”
蕾儿瘪着嘴道:“娘最疼我了,有好的药膏,怎么会不给我用呢?已经半个月了,这痕迹还这么深,娘,我脸毁了,以后我要当丑八怪了。”她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又滚下两行泪来。
千柔、玉欣一起开口劝,安抚许久,蕾儿才慢慢止住哭声。
虽然没再哭了,但她整个人都变了。
自小就是颜控的蕾儿,日子一直顺风顺水,无法面对生命中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
脸上的伤痕,如一块石头一般,压在了蕾儿心头。
刚开始得知时,她痛哭厮闹了一场,连最爱吃的吃食摆到面前,都吃不下去了。
到了第二日,她虽然不再以泪洗面,但沉默寡言起来,恹恹的躺在床榻上不肯起身,头发不梳,饭也不肯多吃,时不时眼里还滚着泪珠,不复往日的生气。
千柔心急如焚,守在她身边,为她拭去泪迹,婉转温言劝导。
玉欣、薇薇放下一切,时常过来安抚,却都不能让蕾儿展颜一笑。
齐逸峥虽然在百忙之中,但挂心蕾儿和千柔,没多久就得了消息,亲自过来探望,齐崇光也随行了。
两人进来时,见蕾儿躺在床榻上,头发散乱着,用帕子搭着脸,一动也不动,仿佛对外界的动静一无所知一般。
齐逸峥自是万分痛惜,喊住俯身行礼的千柔,问道:“蕾儿这两天,一直这样吗?”
千柔红着眼圈,慢慢点了点头,叹气道:“到底年纪小,经历的事情少,受了一点伤就看成天大的事。”
齐逸峥注视着蕾儿,默了一瞬没有说话。
他很想掀开帕子,看一看蕾儿的伤势,却又怕惹蕾儿生气,只得叹了一口气,带着担忧摇头道:“这并不是小事,孩子心里难过,你多操些心,好好照顾她。”
顿了一下,他看向蕾儿,郑重了语气道:“蕾儿你放心,皇伯父向你保证,一定会寻到良方妙药,治好你的伤。”
齐崇光一直没有说话,只愣愣看着床上的小少女,满脸阴霾,胸膛不住的起伏,心痛如刀绞。
他离开之时,蕾儿还不知道自己脸上会留很深的疤,将手拿在唇边取笑他,多么慧黠灵动。
转眼间,就成了这样。
他如今将蕾儿看得很重,几天来,蕾儿脸上涂着药膏的模样不时在脑海里涌现,心中是无尽的怜惜。
如今,看着恹恹无神的蕾儿,他竟然觉得,能对她的感觉感同身受。
一个才八岁的小女孩,正是该无忧无虑,尽情欢笑的时候。偏偏,她遭受了这么的变故,不止脑袋受了伤,脸还留了难以消散的疤痕。
他现在很在乎她,将她看得很重要,整个人的心态也就慢慢变了。
造成这后果的罪魁祸首,虽然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他心底的恨意,却不会因此而减少半分。
尤其,那乔玉兰算计蕾儿,缘故还跟他有关。
这让他心底除了痛惜之外,还有几分愧疚,觉得都是自己连累了她,才让她承受不必承受的痛苦。
心思转了又转,齐崇光开口道:“李妹妹,如今你受了点伤,白璧微瑕,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你不必消沉。我父皇乃大燕之主,既发了话要为你寻药,就一定会办到的。”
他说到这里,如之前一般在床榻旁坐了下来,放软了声音继续道:“你放心,你这事儿我天天都会放在心上,会天天催父皇的。”
他温声劝导安抚,见蕾儿一动也不动,也没有不耐烦,反而依旧温和的道:“你性格是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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