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戒完毕,僧人又说……等我登上绝壁后,你们只要同时念‘阿父师为我下水!’,水自然会从崖石中溢出。”
“等僧人登上砂崖以后,众人就依教开始求水。”
“不久,崖壁上竟真的冒出了大股大股的泉水来,众人无不欢呼雀跃,争饮之后,赶紧去取来皮囊盛满泉水。”
“水的问题解决了,可是等了很久,却不见僧人下来。”
“于是,大家都登崖观看,这才惊见,他已端坐入灭。”
“受恩者们虽然为此悲号不已,但也没办法,为了纪念僧人的恩德,众人就将他举行了火葬,然后在他圆寂的地方依照礼法聚砖石为塔。”
“这塔至今依旧存在,水亦从此不绝,从此,这里就命名为阿父师泉,它给行旅往来的人带来许多便利。”
欢信兴致盎然地落尾道:“法师有所不知,此泉水甚是奇异,不论过往的旅人有多少,水始终用之不尽,人多水就旺,人少水就细。若无旅人时,则仅冒出些许津液。”
玄奘听罢喜色道:“感谢御史大人引路相向,并为贫道讲述了一个极妙的佛家故事,阿父师泉确实不容错过,就算耽误了些行程也值得。”
武赢天听罢颇有些不以为然。
“她”心下嘀咕:“说得挺神话,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很灵验……”
玄奘稍后又慨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事情,是为佛法大师方能舍身求水,若能聆听佛前法师的教诲,当是幸事,可惜……”
欢信自以为是地插话道:“只可惜那位大法师已然故去。”
“不是,贫道不是这个意思。”
玄奘微微笑了笑,然后解释:“贫道对该泉的来源虽是不透解,但这‘阿父师’这三个字绝不是梵语,也不是佛经内的特殊法言,所以……”
笑声突起:“哈哈哈哈……”
跟随在唐僧附近的悟净一直在听,他憋了很久,见连师父都怀疑了,于是忍不住大笑起来,身形极其放荡。
大家都奇怪地看着他,悟能困惑地手礼唐僧而责难悟净:“师父在此,不容撒野,你胡乱笑什么?”
悟净没有理会悟能,他问向欢信,“御史大人,你可知道‘阿父师’这三个字的含义?”
他摇摇头,“不明白,既然玄奘法师否认了它是佛家晦涩深奥的秘语,那我就更是糊涂。”
玄奘起意道:“想必悟净是知道其中含义的,快予大家说说。”
“师父的知识颇渊,一语中的。”
悟净闷笑,“这是我老家一带的土话,‘阿父师’的意思非但不是什么佛家晦涩深奥的秘语,而且很是俗臭,它的意思就是……马尿!所以这阿父师泉,实则就是马尿泉!”
“哈哈哈哈……”
通汉语的这七人一起发笑。
转折甚趣,妖精岂能不笑?
那二十五个手力浑然不解,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可是他们很快就蛤蟆了脸。
随后,这起笑的七人也随即发现了问题,很快就哑歇了笑声,因为太蹊跷!
因为……
此地无女子,但却另类地夹有飘渺动听的女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悟空的身上,包括唐僧。
玄奘惊而汗颜地心想:“糟糕!延西仙子行事太不小心,露马脚了,这该如何是好?”
明知对方是哑巴,但悟智、悟真还是异口同声地骇然问道:“大师兄,你的笑声怎么会是这样?”
“她”顿时哑了!
唐僧情急之下心生一计,它不但可以解除眼下的危机,还能复活延西仙子的天性,可谓是一箭双雕。
和尚不打诳语则已,一旦打出来,其诳语则最不像诳语,而像真理!
受人敬仰的玄奘法师开口铺垫。
“以圆寂来造就阿父师泉的僧人是一个传说,而且还是一个伴随着救命之水应运而生的善意谎言。”
“马尿泉因虚而出名,有名就有人慕名!沙漠中的踏访者其实就是焦渴万分的寻水之人,默默无闻的泉水哪会比得上名泉能拯救的人数更多,所以……诳语有时也可济世。”
欢信断话赞道:“事实如此,师父言之有理!”
四名弟子也随即点头称道,十分赞同,却也纷纷暗下疑惑:师父何出此言?
玄奘旋即看向悟空,继续话。
“有道是出家人因戒律不可打诳语,但也需辩情况……若是谎言可行善,也不妨言出。”
“为师之所以要告之众人,悟空是哑巴,乃是因为他那颇似女子的声音会被他人耻笑。”
“可怜悟空本就貌丑而自卑,连面容都要遮挡,若是再因声音而被耻笑,这就好比雪上加霜,还不如装哑巴。”
悟智、悟真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大师兄你不是哑巴呀!”
悟净手请过去,“大师兄,你尽管开口说话好了,我们决不会因此先天的缺陷而低看了你半分。”
悟能也安慰道:“对!大师兄,你就说话吧,故意憋着会很难受的。”
欢信感慨道:“玄奘法师乃真菩萨,宁肯自己破戒也要为他人谋安……”
他施礼劝说道:“悟空师父,请放心开口,欢某敢以人格担保,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口是心非,暗下歧视。”
唐僧笑了。
悟空也笑了。
“她”很感谢唐僧主动为自己圆谎,更感谢这些不以此为怪的师弟们,还有殿中侍御史欢信。
武赢天行出僧礼道:“谢谢诸位的仁慈宽容,那我以后可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美妙的年轻女子声音从一个老翁口里说出来当真怪异!叫人脑子十分错乱!
口口声声说是自己不会见怪的人还是见怪了,他们自然而然地愣了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武赢天转目一看,自己身后的25个手力们全都闻声而丑态,面容兽化了!
欢信随着悟空的眼神移去,见出了状况,赶紧去向手力们解释这前因后果。
这些老实本份的高昌壮年辩明实情后均无耻笑,他们纷纷鼓掌来支持与鼓励这位苦命的悟空师父,以赞其弃卑而大胆开口的行为。
一时间氛围便逆转。
但……
想不口是心非很难!
只要悟空一张口说话笑声便起!
“妖精”便是妖精,何惧之有?“她”并不介意如此,越发地起劲。随后,整条道路都充满了欢乐。
[银山碛……]
穿过一片沙漠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阿父师泉所在银山碛脚下。
这片山体很是与众不同,空穴自来狂风,随时叫人身姿难稳。
放眼望去……
只见流沙从路两旁的山顶泻下,兀秃的黑色岩石与金色的流沙交织在一起,景色十分独特——色彩对比强烈的苍凉之美!
“银山碛口风似箭,飒飒胡沙迸人面。”
若非有人指引,若非名气很大,路过此处的常人很难想象,就在这么一个寸草不生,地形古怪的地方竟然会有泉水。
随着脚步的延伸,视界移转,跨过干沟之后,黑色岩石上的一座丈高的灰白小石塔赫然入目,它就象海里的灯塔一般吸引着过客,温暖着人心。
欢信让大家将马拴在山脚,带上水囊,然后沿着崎岖的沙石小路攀爬这座黑如墨泼的异山。
阿父师泉到了!
一股细细的水从黑色的岩石缝中静静流出,真是形如马洒尿。
少许的惊奇让人无法发出惊叹,因为它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妙。
可是不长时间之后,随着众人的陆续抵达,泉水果然旺盛了不少。
验证了传说的此景终于赢得了一片感慨的唏嘘声,喧闹了一阵子。
类似的泉水在不少地方都有,并以喊泉居多,武赢天从书籍中看过对此的科学解释,于是知而无惑,很不以为然。
“她”若有所思地缓缓解释。
“水量的大小伴随着来客的多少而改变,这应该是震动的力度大小不同所造成的,这是一种地下水的毛细现象。”
“人活动时产生的震动传入泉洞内的储水池,进而产生共鸣、回声等物理声学作用,继尔激起水波。”
“而水波可使处于即將溢出状态的储水池水面受到压力,继而诱发引起虹吸作用,形成涌泉。不过……还是挺有趣。”
悟空的声音很动听,但其内容却比佛经还晦涩难懂,能听懂汉话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看,唐僧也是一脸的茫然。
悟能苦瓜着脸问:“大师兄,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好多词都听不懂呀?”
“呵呵,对不起,我的话妖精了。”
武赢天醒悟后赧赧然,“我的意思是说,这眼阿父师泉没什么好神秘的,它实为喊泉而已,即便只有一个人也能叫它旺涌,只需大声喊就行。”
“哦……是吗?”
欢信很是好奇,“那我就来试试,看看悟空师父的决断如何?”
欢信靠近泉眼,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逐字大喊:“我需要更多的水!”
话音未落,泉水已是大涌,竟然发出了汩汩的水流声。众人见状兴奋无比,纷纷效同欢信,争先恐后地放声大喊来戏,尔后赞声不绝。
“哎呀……悟空师父未卜先知,好厉害!”
“大师兄连泉水的秘密都通晓,聪明过人!”
“……”
唐僧嘴上没说什么,心下却佩服万分:不愧是仙子,口出玄妙,别样厉害!
不管是对于人还是对于马,在沙漠纵横四野的荒山穷梁,有水的地方就是最好的歇息地。
于是大家按照欢信的指示回到山脚,卸下行囊,就地安营扎寨,在银山碛支起了帐篷以过夜。
由于山体地形所制,泉眼旁边无太多平地,只能架起供唐僧所用的一顶,以关怀他的临塔栖身之愿。
这其它的帐篷全都在山下铺开,竟间隔地拉扯了有数百米远。
虽然泉水的秘密已破,并非高僧以命所换,但唐僧还是于矮小的白佛塔前长久地打坐念经来结愿,直至夜幕垂下。
睡觉一事对于其他人来讲不存在任何问题,当对于悟空来说却是头等难题。
上一夜她压根就没进帐篷,体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巨大障碍,连唐僧都渡过不去,其余人等就毋需多言。
风声孤单。
单影寂寞。
几乎所有人都睡了,只偶尔听到帐篷被风吹得抖动的杂音。
心思细腻的悟智钻出帐篷问:“大师兄,你咋还不进来睡觉,站在外面干什么?”
“呵呵,有劳智师弟挂怀。”
“她”苦笑,“我暂时不想睡,你赶快回去睡觉,过会儿困了我自然会休息。”
悟智道:“那我陪你吧!”
“不用。”
“大师兄,其实我也不困,咱们聊聊天可好?”
武赢天看了看这个犹有侠气的师弟,又瞅了瞅数十丈外一块突兀于山顶附近的大岩石。
“她”有意刁难道:“要我陪聊……可以啊,除非你能来到我所在的位置。”
话毕,一团黑影已然无声无息地凌空飘去,如仙人般轻轻地落于挑出山体的巨石上,然后临风端坐。
悟智大惊!
其心道:“我的天,想不到大师兄如此年纪,竟暗怀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难怪玄奘师父能一路平安地去他想去的地方……原来如此啊!”
“嗬!”
另一团黑影也飞身而上。
他虽然很费劲,但折腾了数下之后竟然也抵达了大岩石。武赢天的本意是让对方知难而退,乖乖去睡觉,不承想他竟然冒险跟了来!
悟智的轻功与无畏的胆魄令人心悦,“她”开口赞道:“师弟好身手,不愧是高昌国的一等侍卫。”
“唉……不敢受赞。”
悟智叹声盘腿坐下来。
他惭愧道:“大师兄才是叫人心生佩服的绝世高手,就连我的师父与你相比也是差了好远好远。”
难得可以自由而又舒心地静静说说话。
“她”兴声问道:“诶……我很好奇,你们高昌国的武功是自成一派,还是另有出处?”
悟智越发地惭愧,叉手低头而话。
“大师兄有所不知,高昌国本己的武术很平凡,仅是些市井中打斗的招式,连内功都不知习练,弱不堪言。”
“我们此行的师弟四个都是属于外来者,自幼一同习的武,师承天山派,只能勉强算作半个高昌人。”
武赢天很惊奇,“哦……天山派!蛮好听的名字。”
“好听有什么用?”
悟智自己不屑,“大师兄,你的武功如此了得,是出自何门何派?”
“她”呵呵一笑,淡淡地打趣道:“说了你别害怕,我这不是武功,是妖术!出自陷空山,无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