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留在高昌,当我高昌国的大国师!”
“二……我直接把您送回大唐!说到做到!”
“或去或留您自己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相顺方为最妙!”
风云突变!
麹文泰的这招非常狠,直接切中了玄奘的要害,他一旦被遣返回国,不但西行无法继续,还会遭到朝廷的处罚。
武赢天火冒三丈!
原先令自己感动万分的人竟是这般蛮横无理,说翻脸就翻脸。“妖精”身形没动,手却已迅速呈出爪形。“她”想动手震慑一下这个淫威已现的高昌王。
唐僧深知延西仙子骇人的行事手法,所以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动向,见人有了目射寒光的异常,只得慌忙开口回应来打岔,以起到拖延和阻止的作用。
“玄奘舍命来此是为了弘扬佛法,如果尊王您一定要硬做相留,只能留下贫道的骨头,而贫道的心却是继续西行,不可能留下。”
玄奘瞟见悟空的杀气有增无减,极度紧张!
于是他便一语双关地颤声道:“南无阿弥陀佛,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尊王若再坚持错行,恐怕佛主会迁怒于此地!”
唐僧的尾话适得其反!
因为……
它使得正愁出手时机的人心下大喜:好机会!
“她”手形柔转上翻,凝聚逆血功力,依三角形紧扣坛口,虎口国撑,劲意贯指,对着麹文泰头顶上方的房顶刚脆清晰地激力一抓!
“喀嚓!沙啦沙啦……”
骇人的不仅是暴音,头顶的木料与瓦砾乍然碎落,精舍的光线突然大亮,房顶已是破现出一个巨大的爪形大洞!
“啊……”
惊叫声是三人复合叠加的。
唐僧听得暴响以为是延西仙子伤了人;麹文泰既是被突发的不明情况所惊吓,也是被碎瓦砸得疼叫;国统王法师被先前的对话吵醒,结果他刚一睁眼就见到了恐怖的天塌屋陷。
爪形!
爪形意味着什么?
“金刚大鹏!佛主在上,弟子知错。”
麹文泰失声大惊!他以为自己是受到了佛界如来神鸟的警告。
因为出手隐秘,玄奘哪里知道这是延西仙子所为?
喘息过后同样也误判为是辛饶弥沃如来佛身幻变成的一面二臂的黑大鹏金刚鸟本尊的利爪所造,他与国统王法师一道念经不已。
附近的其他几个服侍僧人听到动静后过来,他们抬头一看,偌大的爪洞赫然在目,顿时失魂落魄,转身便逃之夭夭。
麹文泰与其叔叔国统王法师均以为自己强人所难硬留玄奘法师的行为若出了天-怒,两人都不敢在此破出利爪天窗的房里多加逗留,于是身形很狼狈地相约着匆匆离去。
此刻四下无人,武赢天大笑,“师父,别念经了,我只是打坏了房子而已,既没伤人又没死人。”
“什么?”
玄奘火鸡了,“这……这是你做的!”
“对呀!你们俩争来吵去始终没有个结果,那个麹文泰仗着自己是国王,对师父大为不尊,我只好出手相助了。”
“南无阿弥陀佛,悟空你这么做虽然替我暂时解除了困境,但下手过重了,财物的损失我等赔之不起,罪过,罪过啊!”
“她”再次起笑,笑得他心晃。
“比起被押送回大唐,破坏一所房子算什么,就是把整个王宫都粉碎了也值得。”
“师父做事不要太呆板,你的性命与抱负才是重中之重,难道真经佛法还不如身外之物贵重么?”
延西仙子”的话不无道理,唐僧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为她念经。
因房屋已损,当晚,师徒二人被请入另一间同样舒适的精舍去歇息。
还好……
因祸而得福。
此房有数榻。
[次日……]
倔强不输僧人和妖精的麹文泰又过来了!
此次他不再提劝留的话,而是以行代言。
贵为国王的麹文泰像个下人似的亲自托着盘子在一旁服侍唐僧和他的弟子悟空享用斋饭。
师徒二人被伺候得很尴尬,却又无可奈何。
武赢天暗下一通唏嘘。
“这个麹文泰看来是当真景仰唐僧,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硬的还不行就继续来软的,好一个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不达目的不善罢甘休。”
“唉,连误会为金刚大鹏的震慑都不能让其退却,这份挽留人的精神可堪比唐僧的取经精神……可圈可点可赞可叹!”
斋毕,麹文泰道:“弟子肯请法师弘扬佛法,为高昌子民宣讲佛经。”
此事不难,唐僧同意了。
麹文泰亲自手执香炉在前引路,讲经的地方是在一个专门为他搭建的可以容纳三百多人的巨大的帐幕里,太妃和王公大臣们早已等候在此。
按照西域的风俗,凡高僧讲经都需要升座,升座即是到一个高高的座位上去盘腿坐着,然后才开始行以讲经。
这时,只见麹文泰主动跪爬在地下!
他卑微道:“请法师踏着弟子入座。”
尊贵的国王如此卑贱自身来待人,令玄奘立时手慌脚乱!
他连忙劝止,但麹文泰就是不起来,坚持请玄奘踩着他的背上座,几番推辞后,玄奘迫不得已颤心地踏着国王的身躯上了莲花宝座。
才起恨意的武赢天见状又被动容了。心情复杂。
“不可思议的一幕,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绝不敢相信此事是一国之君所为。”
“看来……这个麹文泰尽管威胁过唐僧,但他对唐僧的礼遇确实是发自真心实意,纵观天下无人可及,好怪异的一人,好难得的一人!”
一连十几天,天天都是如此:麹文泰像个下人似的亲自托着盘子在一旁服侍唐僧和他的弟子悟空享用斋饭,然后亲自捧香炉引路去大帐幕里讲经,并且他每次都低身跪下以身作磴,请唐僧蹑足而上。
面对这样一个既有威严又肯卑微的国王,武赢天实在不好抱怨什么,更无法对其嗤之以恶相,倒是唐僧自己憋不住了。
他在睡前对悟空叹道:“唉……照此继续下去,我在高昌即便不算为坐以待毙,但明着不留却实际等于已是留下了。”
“那咋办?”
武赢天指路道:“要不……我带着师父强行离开!只要师父一句话,任凭千军万马,没有人能拦得住我这个妖精!”
玄奘摇摇头,“悟空,麹文泰虽怀有一己私心,但他的行事却贵有不屈的精神,万万不可动武相向,此事交由为师来处理好了,我深思熟虑后,认为釜底抽薪即可解困,你切记不得再乱行私自恐吓。”
“她”很好奇地问:“师父,你要如何釜底抽薪?”
唐僧没有作答,直接歇息去了。
这态度分明就是——叫你别管,你就别管。
[次日之晨……]
麹文泰继续服侍用斋,可唐僧一口都不吃。
原来……
他所谓的釜底抽薪原来就是以绝食来抗争!
既然师父如此,做弟子的当然就只能追随。
悟空也被迫一同绝食!
“她”醒悟地心念:“原来唐僧的方法就是以柔克刚,以退为进……不愧是高僧,他很聪明,对付麹文泰这样的狠角色,还非得如此不可。”
“玄奘法师,唉……你……你这是何苦呢?”
唐僧一言不发,麹文泰急了!
他以为玄奘法师只是不肯吃自己送来的东西,于是便将斋饭撤下,然后换其他僧人重新送来。
结果……
玄奘还是水浆不进,端坐如一,就是不去碰任何人送来的东西。
一天……
两天……
唐僧及其弟子始终不进食任何东西,包括水。
麹文泰本以为自己软硬兼施能迫使玄奘乖乖就范,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真会用绝食来对抗自己。
他焦心道:“玄奘啊玄奘,我待你如父,难道这还不够虔诚么?你这样不吃不喝地来表达坚决去意真是够狠心的,我要是不答应,你莫非想坐化不成?”
头两天,麹文泰还能忍住,他也想看看玄奘到底能坚持多久?
可是……
到了第三天对方依然不示弱,他知道事情很危险,不免有些慌张了,于是命九位僧人轮流着日夜陪护这定若塑像的师徒二人,生怕他们发生什么不测。
[第四天……]
连续四天的不吃不喝令绝食者到达了身体的极限!
就连“妖精”都开始头晕眼花,更何况是体凡者!
“扑通”
唐僧倒下了!
“法师……法师……”
“玄奘法师不行了!快去报告尊王!”
侍应的僧人阵脚大乱。
武赢天惊得微睁眼,但“她”听得玄奘的呼吸与心跳还算勉强正常,也就不动声色,继续她的打坐。
当侍从回报说玄奘已经奄奄一息行将没命的时候,麹文泰害怕了。
除开他对此人的珍惜外,如果一个广为人知的高僧被自己活活逼死,不但有违佛理,更举国不容。
到时候带来的就不仅仅是道义上的恶名,只怕别的西域诸国也都会群起而声讨之,连高昌国都有亡国的危险!
面对信念如此坚决的唐僧师徒,麹文泰不得不甘拜下风。
他匆匆赶来,连连向半昏迷的玄奘叩头谢罪:“弟子知错,任法师西行,只乞求你立刻进食。”
唐僧于迷迷糊糊中嘴角微翘。
武赢天则更是暗下欣喜若狂。
对方口允放行了,但一贯谨慎的玄奘没有马上放松警惕,他担心这只是麹文泰的缓兵之计,一旦自己恢复饮食,他又会故伎重施。
玄奘弱声道:“尊王若肯对着太阳发誓,贫道就进食。”
武赢天暗暗佩服唐僧严密的心思,因为这个高昌国王非比寻常,一个不小心,这四天以命相搏的艰苦绝食可能在瞬间就会化为了乌有。
其实,麹文泰也是个性情中人。
他一听玄奘要自己发誓,立时明白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非但无功,还适得其反,明显已经叫这位大唐来的高僧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任,这实在是极大的嘲讽,也有违初衷。
眼下的局面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需要立刻逆转。
一不做二不休!
麹文泰索性提议道:“弟子愿与法师一同到佛祖面前去参拜许愿。”
对佛教徒而言,对着佛祖发誓显然更郑重也更不能反悔,限制力比起对着太阳发誓更甚,玄奘听罢大喜。
他振作精神道:“好!此刻便去。”
众僧搀扶着师徒二人随国王前往佛像前起誓。
誓言一毕,麹文泰当场跪请唐僧进食,“玄奘法师,请速用斋……悟空师父请用斋。”
壮年师父浅食。
耄耋弟子饕餮!
斋毕,休息了片刻,麹文泰眼见唐僧的气色恢复了许多,高悬的心也落下。他诚恳地礼道:“玄奘法师如若不嫌弃,可否与我麹文泰义结兄弟?”
唐僧心潮涌动!
士为知己者死,何况仅只是留。
如若非取经之誓立于先,他兴许真就留在了高昌,不为别的,就为甘为脚下石的那份撼动,甘愿为仆的舍尊之君古往今来唯有麹文泰独此一人,以前不曾有,以后也未必有,错过即是永远。
冰释前嫌!
玄奘点头道:“玄奘愿与麹文泰契若金兰。”
他同意了!
武赢天险些兴奋出声来!
她灼灼地心搅。
“真是出人意料,这是最好不过的结局!”
“麹文泰的人品与行事完全可匹配唐僧,这个贵为国王的兄长能屈能伸,大才不俗,情意不俗!”
“想不到西行并非唯有苦难,高昌国的这一趟先甜后苦,苦罢又甜,大苦大甜,甜甜苦苦,苦苦甜甜,值而又值!”
考虑到玄奘虚弱的身体不堪移动,麹文泰请来自己的母亲太妃张氏,他当着母亲的面与玄奘结拜成为兄弟,并再次表示决不阻挠玄奘西行求法。
不凡的二人在长辈膝下结拜成异姓兄弟!
麹文泰不甘离别,暗下对义弟生出要求。
他道:“为兄我全力支持贤弟你前往西天求法,但是希望你取经归来后一定要再来高昌,并且在高昌停留三年,一是接受为兄的供养,二是让为兄好好的尽一回地主之宜,叙叙你我的兄弟情分。”
此位兄长顿了顿,哽咽道:“这份请求或许有些过分,但贤弟要知道,往后待你回到大唐,我们兄弟之间就不仅相隔了千山万水,而且还会因年岁的递增获疾难伐远,恐……恐是实难见面了。”
这份至真至情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反而是催人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