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他从来不是个耐心的人,但那天他就站在那里,一点一点把她的脸擦干净,什么话也不说。
韦林看她崴了脚,叫人来带她去看看,跟着来的还有家里老资历的下人宋婶,她嘴快,低声和贺启诚抱怨:“大冷天的,没摔坏也冻着了,您可真舍得。”
贺启诚当时笑了,回一句:“都是这么长大的,不摔不长记性,永远学不会。”很快他松开季桐,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就是随口说起来的样子,“就是舍不得,我才不去看。”
她当夜没能睡着,反反复复都是他这一句舍不得。
如今过去八年的时间,人都长大了,回头再看,季桐不得不感慨于贺家的教育方法,痛苦但绝对有效,她只用了几个小时就学会骑车,从此再也不用求人接送。
她混乱地靠着车窗想过去,很快已经到了黄城胡同,路太窄,车不能开进去,所有想去贺家祖宅的人都要步行出入。
贺启诚带她走得很快,家里仍旧还是老样子,房子是有历史的,正正经经的四方大院,从正门外就能看见那株庞大的古树。
季桐当时搬出去的时候当然没有和爷爷坦白,她说的是她大学毕业了,想自己出去找工作,分家独立去了。
谁知这一走就走了两年,贺启诚不许她进家门一步。
如今季桐绕过影壁,进垂花门去前厅,她很久没回家,家里人见到她却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惊讶,也没有人刻意迎过来。这院子里住的人不论主次,永远不像普通亲戚那么亲密,彼此之间仿佛都隔着那棵树,就算结出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能埋在地底下,谁也不能拿出来说。
只有宋婶过来接季桐,她打量她,似乎总算放了心,轻声说:“老爷子天天惦记您,老和我们说,家里就一个女孩也没留住,不过您长大了,不靠家里才算有出息。”
季桐再也等不及,要先去看爷爷,但她没走两步又被宋婶拦住,“老爷子休息早,那边刚睡下,如果明天醒了没什么事,我再带您过去。”
她有些急了,也没顾忌就开口:“那我去守着,爷爷身边总得陪个人。”
宋婶脸上的笑意立刻淡了,忽然按了按她的手和她说:“您别急,现在有太太照顾。”
季桐这才站住,她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家和她两年前走的时候不一样了,这里已经堂堂正正有了女主人,而她也有了嫂子,陆简柔是长房长孙的媳妇,按规矩她才应该去照顾长辈。
贺启诚一直没管她,他在一旁和医生问情况,说完话才走过来。他眼看宋婶的意思,总算开口,“我带季桐去荣楼,她大晚上赶回来也不容易,一片孝心。”
他既然说话,宋婶不再多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