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刷牙。刷毕,袁绍含口清水,略漱了漱口,赵宦官又及时捧过来上好独山玉制成的痰盂,袁术却没把水吐到痰盂中,示意两个少女张嘴,吐到了她俩口中,笑道:“赏你俩了!”
赵宦官放下痰盂,说道:“主人昨晚饮酒达旦,胃中定然难受,小奴已经吩咐做好了醒酒汤羹,主人要不要先用上一些?”
“我这会儿不想吃,只想吐。”
两个少女才把袁术的漱口水咽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俱是微微一变。
赵宦官体贴地说道:“那要不小奴给主人拿些催吐之物来?”
袁术从床上起身,下到地上,扶着赵宦官,揉着肚子,屏息凝神地站了片刻,睁开眼,说道:“罢了,也不是很想吐了。长史在哪里?”
赵宦官答道:“长史现在堂上。”
袁术说道:“先去见他。”
赵宦官应了生是,恭恭敬敬的稍靠前走,由袁术手搭在他的肩头,引袁术出门。
袁术步到门口,停下脚来,顾向跪拜床角的那两个只披了薄纱的双胞胎少女,指着她俩,说道:“昨晚喝醉了酒,我也不知我都做什么了,总之做不得数,今晚仍由你俩陪寝!”
袁术五十多岁的人了,平时就不太争气,喝醉酒后又能干些什么?昨天晚上他瘫如烂泥,扶都扶不起,实际上什么都没干。这一对双胞胎少女不敢多说,伏拜在地,怯生生地应诺。
赵宦官在旁凑趣,媚笑说道:“主人昨晚喝醉,不记得都做了什么,小奴昨夜担心主人会口渴,或者出酒,在门外守了一夜,却是听到主人都做什么了。”
袁术问道:“我都做什么了?”
这赵宦官尽管是个残缺的男人,却正因残缺,才深知男人最喜欢听的是什么,睁着眼说瞎话,吹捧袁术,说道:“小奴昨夜在门外,听得室内雨狂风急,两朵娇花不胜笞挞,求饶连连。”
袁术只当这宦官说的是真的,虽然宿醉犹在,头疼、反胃,路都走不稳当,却还是精神登时为之振发,昂首抚肚,颇有睥睨之意,以胜利者的姿态横了两个少女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人方出寝室,先已有奴仆往堂上报讯。
杨弘在堂上等候已久,得闻袁术终於起床,往堂中而来,便忙起身,出堂外,到廊下躬身迎候。一股刺鼻的酒味,随风传来,然后听得沙沙的脚步声响,又紧
跟着,袁术因为宿醉而显得沙哑的声音响起:“长史说有要紧的军务进禀,是何军务啊?”
杨弘下揖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下吏杨弘拜见明公。”
“堂上来说话。”袁术从他身边经过,在赵宦官的陪侍下登入堂中。
杨弘随着他,回到堂上。
二人分别落座。
自有婢女捧上汤水等物。
袁术再次问道:“是什么军务?让长史大早上的就来找我。”
杨弘说道:“明公,下吏在朝中有个故交,彼此间常有书信,——此事明公是知道的。却於昨日,下吏又收到了这故交的一封来书。下吏的这故交在来书中言说,车骑将军近日似有将欲用兵南阳之意。”
袁术口渴得很,端着上好独山玉制成的玉碗,正在喝水,此话骤然入耳,他险些被卡水呛住。
赵宦官慌忙近前,接住茶碗,又掏丝巾出来,为他擦拭掉迸溅到胡须上的水渍。
袁术把赵宦官推开,瞪大了眼睛,说道:“荀贞之要用兵南阳?此讯我怎不知?”
杨弘说道:“下吏也是昨日从下吏故交的来书中,才看到的此事。”
袁术问道:“你那故交之书何在?”
杨弘早有预备,便从怀中把他那故交所来之书取出。
赵宦官下来拿住,将之转呈给袁术。
袁术三下做两下,把这封来书打开,投目於上,赶紧观之。
这封信的内容不太长,前半段说的是杂事,应是杨弘在给此人的去书中,问及到了这人的父、母、妻、子可好,这人因在书中作个回答,都是家长里短的;后半段提了三两件朝中近日发生的事情,如屯田、刘协赏了荀贞几样物事等,末尾一句讲的是杨弘所说的“荀贞有意用兵南阳”此事,写的是:“前闻之,车骑尝与左右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度车骑此话意,或是将用兵南阳。左将军与刘荆州久已交恶,今车骑若攻南阳,则刘荆州势必响应於襄阳,至时,左将军南北受敌,恐将难支,窃为君计,何不早谋出路?”
袁术的视线在“早谋出路”上转了两转,抬起头来,适才的紧张之色已不复再存,他指了指这封来信,笑呵呵地与杨弘说道:“德业,敢请你的这位故交,是在劝你另谋出路啊!‘另谋出路’,这别的出路何在?他是想为朝廷招揽你,劝你改投荀贞之么?”
杨弘离席,下拜堂上,说道:“明公,下吏对明公之忠,天日可鉴!莫说下吏之此故交并未叫下吏入朝,便是他这么说了,下吏也必不会听之!”
袁术摸着胡须,笑道:“长史是个忠义之士,我自然晓得,方才所言,无非相戏耳,长史无须放在心上。快请起身。”示意赵宦官去扶杨弘。
赵宦官搀扶杨弘起身,娇声笑道:“主人左右不过与长史开个玩笑,瞧把长史急的!长史,快些请起罢!”
杨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起来,往边上挪开。赵宦官扭着屁股,回袁术席边。
袁术叫杨弘回席落座。
待其坐下,袁术把他故交的这封来信放到案上,说道:“德业,你这故交的来书只不过是提了一句荀贞之曾经说过的话,‘卧榻之侧’云云,又焉能因此而就断定,他将要用兵於我南阳?你却就着急忙慌的,跑来见我,与我说,荀贞之将用兵南阳,不免大惊小怪。”
杨弘说道:“明公,虽弘之故交只是在此封来书中,提到车骑尝言‘卧榻之侧’,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其何意也?请明公细品。这‘卧榻之侧’,除了说的是南阳,还能是什么地方?”
袁术说道:“他就算说的是我南阳,又如何?我南阳纵然是他的卧榻之侧,可他若果欲用兵南阳,不得先要调兵遣将、筹集粮秣、征召民夫?你这故交书中,对此等一概未提,这些消息你我也从未闻听,无非一句‘卧榻之侧’,怎么?他靠着这句话就能来攻我南阳了?”
杨弘说道:“明公此言固是,但是明公,朝廷从长安迁到许县,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多半年了,比起才到许县之初,朝廷也好,车骑在朝中的权位也好,都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上个月,国家上计,四方应旨赴朝上计者,众达海内郡国之近半!其势煊煊矣!朝廷现已是於许县渐安,车骑在朝中的权位也已渐稳,明公,现又有车骑此话传出,下吏深忧之,即便车骑不会立刻用兵南阳,可离他用兵南阳之日,只怕也不为久远了,下吏愚见,明公对此,切不可掉以轻心,最好还是及早预备,欲做绸缪才是!”
袁术说道:“则以长史之高见,我该及早做什么预备才好?”却是被这杨弘故交来书中,劝杨弘及早另谋出路这话勾起了一桩心事,这心事是他早就想问杨弘的,抬起眼来,瞟了杨弘一眼,说道:“我闻之,卿最近颇与人言,说我宜当奉朝旨,遣吏觐见天子,不知此事可有?”摸着胡须,呵呵笑道,“长史刚才说你不会入朝,可难不成,长史是想劝我入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