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东郡的美酒,更想在座的诸君!来,来,我与君等共饮此椀!以解我相思之渴。哈哈,哈哈。”
他豪爽地一饮而尽。
堂中的士人们举袖掩口,也端起酒椀,把酒饮下。
曹操把酒椀放到案上,示意曹昂再给他斟上,等到斟满,他二次端起,慨然说道:“我在东郡的这两年,没有做什么事情,文德、军功,均无可述,深觉愧对君等对我厚爱和信任。这一椀酒,我敬君等!以感谢君等这两年对我的支持和对我施政的帮助。我先干了!”
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堂上的士人中有那聪明的人,从曹操的这番话中,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众人各怀心思,把第二椀酒也都喝下。
曹昂复给曹操斟酒。
曹操第三次端起酒椀。
这回,他站起了身,举着酒椀,冲着堂中的诸人转了半周,语气由亲热、慨然,转为不舍,说道:“这第三椀酒,是我与君等的辞别酒。希望有朝一日,我与君等还能再会。请!”仰起脖子,把酒饮下。
堂中立刻炸了锅。
濮阳田氏的宗长田玄,急切地问道:“明公此话何意?为何说这椀酒是辞别酒?”
曹操怅然说道:“我率部与徐州对垒,先败於任城,继撤於乘氏。鲍君允诚因我而亡,陈君公台弃我去了陈留。君等对我有殷切的期望,但我却辜负了君等。每思及此,我日夜难安也!
“荀镇东而下屯重兵於济阴,许显、乐进、辛瑷、陈褒、刘备等将,或海内之名将,或徐州之虎臣;荀公达、戏志才等,悉汝颍之奇士也,而俱为镇东勒用,镇东其人,诚然世之英雄,镇东帐下,诚然文武济济,他也许不日就会犯我东郡,我自度之,非其敌手。
“与其再败而使我东郡沦陷,我左思右想,不如干脆让贤。”
田玄大惊,问道:“什么让贤?”
曹操说道:“我打算明天就出发,率部西去,投本初去者。”
田玄急不择言,说道:“曹公要弃我东郡而去么?如曹公所言,荀镇东屯大军於济阴,帐下文武齐聚,似欲将攻我东郡,曹公一去,那我东郡可该怎么办了?”
曹操诚恳地说道:“操无德无才,尸餐素位,就算不走,也保不住东郡的周全。当下为郡计,只有让贤。候操走后,君等可举贤以继郡太守之任,君等都是我兖的高士,在君等的辅佐下,只要上下一心,精诚团结,荀镇东兵马虽盛,文武虽众,料之也定是难逾大河半步的!”
不止田玄,堂中的其他人,包括刚才与田玄哭穷的那人,以及吴资对面那两个大谈特谈曹操连败的那两人,全都色变,无不惊骇。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道:“我郡哪有什么贤士能与曹孟德比?兵略上没人能与他比;他和袁本初、张孟卓为友,我东郡如果有危,他还能请来冀州、陈留的援兵前来相助,在请外援上,也没人能与他相比。又且听他话意,‘率部西去’,他似是欲携全部兵马而走?兵马如被他全都带走,我郡岂不就成了砧板上的一块肉,将只能任由徐州宰割了?不行,绝不能不让他走!”
满堂的士人,拜倒一片。
田玄带头,俱是苦劝之声。
过了好一会儿,曹操才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我任东郡以来,多蒙君等的错爱。我对东郡、对君等岂无感情?君等若是执意不欲我西去,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留下来了。”语声里透出忧虑,说道,“唯是荀镇东兵马强盛,我郡虽有大河为险,如果不做万全之准备,恐怕还真是会打不过他。现今我军,步骑三万余,战士是不缺的,然而粮秣等物,却十分不够啊!”
田玄等人听他答应不走了,心头的石头放下,尽皆大喜。
田玄大声说道:“只要明公肯留下来,但有所需,我等无不尽力相助!”问诸人,“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皆道:“正是!”
有人说道:“就像明公方才说的,只要我等与明公一心,团结一致,他荀镇东便是再凶,又如何?咱们东郡也不怕他!”
曹操喜道:“君等既存此念,那我就敢与君等保证,东郡,我必会能为君等守住!我明天就去信本初,请他遣精卒来援!”
曹操请了众人回坐,自己也重新坐下,看了程立一眼。
程立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他举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田玄纳闷,问道:“明公答应留下,不走了,这是好事啊,程公缘何忽然叹息?”
程立说道:“我所叹息,不是为明公。”
“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鲍君允诚、是为山阳督邮伊兴等君、是为济阴主簿。”
“什么意思?”
程立义愤填膺,形诸於色,说道:“鲍君允诚坚守寿张,城破不降,诚乃忠烈之士,而被徐州军的乡野小人江鹄所杀!山阳督邮伊兴等君,皆是出自山阳名族,家为当地右姓,山阳为徐州军所据,此诸君,遂俱身首异地。至若济阴主簿,吴太守比我更清楚,请他说吧。”
吴资隐约领会到了程立说这些话的用意,如今他人在屋檐下,以后的日子只能依附於曹操,也就配合程立,添油加醋地说道:“我郡主簿董君,名成,族为定陶的右姓董氏,素著清名,有高德於县乡,为士民所爱之。
“徐州军侵入我郡,我亲自带兵抵抗,奈何众寡悬殊,战斗不利,当危急之时刻,董君自告奋勇,为我断后,以步卒两千,逆徐州军的精骑千余而冲,不幸战败,而遭害於张飞之手!想那日我回顾望之,见董君一袭白衣,於那万军红中,真是易水萧萧兮!壮士不复还。”
吴资说到动情处,眼圈红了,留下两行热泪。
鲍信、伊兴、董成等,出身与这些士人相近,都是兖州的豪族子弟,听了他们这些悲壮的故事,在座的东郡士人们,不禁俱生兔死狐悲之感。
众人同仇敌忾,越是坚定了支持曹操的决心,一时堂上,遍是大骂徐州兵残暴的话声。
曹操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场景,摸着胡子,把目光投到了堂外的夜空。
他想道:“陈公台虽然固执,亦有智谋,其今在陈留,济阴一下,陈留与我东郡一样,就也与徐州军接壤了,且其南边还有孙文台,面临的外部局势实是比我东郡还要恶劣,也不知他会给张孟卓出些什么守境的主意?”
……
陈留郡,陈留县。
郡府堂上。
清风吹入,烛光摇动。
张邈、张超兄弟与董访等张邈帐下的重要臣属,正在细听陈宫说话。
陈宫对张邈说道:“明府君,陈留东为徐州兵,南为孙坚,两面俱临大敌,欲安境内,於今唯有一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