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申时,狱卒监视着几名酒楼伙计,送来了一桌席面。
狱曹张罗着,就在院子里摆上桌椅,请段颎、皇埔嵩、孙坚、文呈四人入座饮酒。
“有钱就是好啊!”
孙坚先是请段颎、皇埔嵩入座,随后自己才一撩袍裾陪坐在下首,嘴里感慨道:“此番戴罪入狱,多亏了文司马慷慨解囊、上下打点。如若不然,我孙坚恐怕少不得会进那地牢里面,尝尝什么叫地牢三伴侣、牢狱十大苦了。”
段颎只顾着撕扯烧鸡、对付烈酒,吃的满嘴流油,喝的是酣畅淋漓,真顾不上搭话。
第一次入狱的皇埔嵩,不由好奇地问道:“孙司马,何谓地牢三伴侣、牢狱十大苦?”
“虱子、跳蚤、蟑螂,自囚徒一进去伊始,便自始至终陪伴在侧,是为地牢三伴侣也。”
孙坚笑道:“黄埔将军出身名门,不似我与文司马,出身于县寺小吏。自然是不清楚,这些底层的腌臜事。”
皇埔嵩闻言,禁不住兴趣大增,放下手中酒碗,呵呵一笑道:“还望文台贤弟,与哥哥我仔细道来。”
“所谓的牢狱十大苦,是指自己生死未卜、前途难料,心里忐忑之苦。与亲朋两隔,相思之苦。日夜听闻狱卒施以酷刑,那煎熬之苦。天天只能以霉豆馊稀粥果腹,那饥饿之苦。日日受狱卒书办们的威胁,那种受尽欺凌之苦。时时刻刻被蚊虫叮咬、虱蚤吸血之苦。无时无刻都得防着蛇鼠啃噬之苦!”
皇埔嵩听的入神,掰着指头问道:“此番才七般苦,尚有三苦呢?”
孙坚偏头看着文呈,示意文呈去回答皇埔嵩。
文呈接过话题道:“第八苦:无酒无肉,无被无褥。第九苦,无美姬艳妾消火,没了墩伦之乐,那憋屈之苦。”
说到此处,文呈闭口不言。皇埔嵩等了半天,见文呈不吭声了,不由急道:“还有一苦呢?”
孙坚与文呈对视一眼,然后各自伸出一个指头,指了指天。
皇埔嵩奇道:“这是何意?”
段颎放下手中的肘子,咕咚灌下一大口酒水,用巨掌一抹嘴角上的肉渣,开口道:“这第十苦,是不知道那位什么时候会发癫,才能够来一次大赦天下!”
段颎语带不敬,皇埔嵩权当是他含冤入狱,心中有气。而且皇埔嵩知道段颎对大汉朝廷忠心耿耿,也就不太好计较了。
并且段颎说的是事实。
无论是地震了、溃坝了、流星陨落了、自己过生日了、册封皇后了、贵妃生孩子了、太后寿诞了……天子动不动就玩大赦天下,这事儿谁都知道。
皇埔嵩闻言大感奇怪,诧异地问道:“大赦天下,这不是囚徒们得以走出困境、摆脱樊笼的大好良机么?怎地从段将军口中说出来,感觉还不是好事儿呢?”
“好事儿?”
段颎一拍桌子:“自老夫入狱至今,已经大赦天下数次。那老夫为何还在此天牢里受苦?”
“动辄大赦天下,多少以武乱禁的凶恶之徒,得以逃脱律法的惩戒?地方官好不容易秉公执法一回,冒着会被刺杀、冒着得罪世家豪强的风险,历经千辛万苦抓到的穷凶极恶之徒,却被一纸文书,轻飘飘地就给放了!”
孙坚解释道:“长此以往,谁还会将律法当一回事?地府官员们,谁还愿意依律办事?一家没了家规,一国没了国法,那家国,不倒也得塌!”
孙坚说完,瞟一眼远处的狱曹、狱卒们,感觉自己失言,赶紧闭嘴,再不敢言语!
狱曹也是妙人儿,听到此处,拉住狱卒便走!一面走,嘴里还说道:“几位君长慢饮慢聊,小的去外边看看沙漏……好像我该下值了罢?”
“其实大赦天下,不过是官吏、狱卒们发大财的一次良机罢了。朝廷的恩泽,是沐浴不到黎庶百姓头上的。被释放出来的囚犯,往往是与世家豪强有勾连的游侠儿、或者干脆就是豪强豢养的恶奴!只有这些货,才有钱去买通官吏、狱卒们。”
文呈补充道:“真正应该释放出来的、那些犯了轻罪的囚徒,若是没钱,也是枉然。”
段颎冷哼一声,“想必文家小子,每次大赦也捞了不少罢?”
“段将军此言差矣!为何三公之位,只卖千万贯,而一方太守却能卖五千万、八千万贯钱?地方官,油水之大、捞钱门路之广,非朝廷诸公能够想象。天子最是知道其中的门道,这才定下来此价位。天子果然圣明啊!”
文呈坦然地回答道:“我在汉安县寺里,也算得上是只手遮天了。若是我想捞,仅仅是牢狱一项,一年捞千儿八百贯钱,也是易事。若是我心足够狠,上下其手、左捞右贪,一年弄它个万贯家财,也非难事。”
“不过。”
文呈盯着段颎笑道:“我更信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若是想捞钱,绝不会打那些个苦哈哈们的主意。蚊子腹中吸血、苍蝇肚里刮油的埋汰事,我还不屑为之。”
孙坚抚掌大笑:“我孙坚最是佩服文君的,便是此处!强盗剪径,咱就去打强盗!哈哈哈,大丈夫当如是!”
“窃钩者贼,窃国者为诸侯啊!”
皇埔嵩现在变化不小,闻言感慨万千,“顶级世家盘剥豪强巨贾,豪强大户欺诈小地主、农夫,小地主再盘剥隶奴……文司马倒是好手段,直接劫掠世家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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