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主家的事情,司空见惯。
诸君还别不相信:衙门官吏去下乡,里正叫村里婆姨女子,前去伺候、晚上陪睡,这些婆姨女子,哪来的?
——不是隶奴、就是徒附家的。
事后,给徒附家二斤冷肉、或者几斤米粮,都算有良心的;一文不给,你也得忍着!
有本事你走啊。
信不信你出不了十里之地,亭长、求盗就能以无路条、无户籍,怀疑你是“逃奴”,直接抓你进亭狱。
最终的结局无非就是:在亭狱挨上一顿打,被主家保回去,再挨上一顿揍!
——托请亭舍的官吏,不要人情、不用钱帛的吗?
看你个穷鬼,拿啥来顶账?
今年加二成田赋、老婆今夜陪大爷,算是顶点利息!
要么主家脸面不够,亭舍不买主家的帐,直接在亭舍被人糟蹋了,过几天再卖给牙婆,倒手就成了别人家的隶奴……比当徒附还更不如。
……
乱世吃人,真不是说说而已。
都是血淋淋的残酷现实!
是无数底层民众的尸骸,堆积起来的历史!
……鲁大师翻开历史书,他只看见两个字……
……
文呈也是深深地一声叹息:自己本事就这么大,救的了一家,又能救的下几家呢?
不能拖沓了,再等一会儿,那郑氏老母流的眼泪,都够将脚下的土地,弄成盐碱地了,咱得对买地的客户负责。
职业道德,还是要有。
“尔等有什么亲友投靠、或是有什么大户人家,愿意收留你吗?路条,我替你们解决。”文呈问道。
徒附一般都是整村、整个家族、亲朋好友相约一起,逃避战乱、山贼,结伴逃到一个地方,才各自去投靠大户、豪强们安顿下来。
所以各自还有当徒附、或是当手工艺者的亲友,也是有的。
虽说解决不了他们的麻烦,但是至少还有一片茅草屋檐,可供他们暂且安身、再去寻找下一个主家。
周氏兄弟,铁青着脸一言不发,那周氏嫂嫂只管哭噎;
郑氏小两口,脸色苍白的吓人,那老娘搂着孙子,咬破了孙子肩上的麻衣。
寂静,落针可闻的寂静
宁静是祥和的、美妙的。
而此时的寂静,一如刽子手,手中鬼头刀高高举起的那一刹那……那种人生终点般的寂静……
“扑哧。”
不是鬼头刀落下,是一众老老少少,齐刷刷跪下的声音。
吓死我了!
“请主人开恩!”、“请主人发发慈悲吧!”、“主人,小人生生世世服伺主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不过来通知一声,又不是借此要挟你们,咱还是世世代代替人打工的呢!
文呈脸色也一下子变了。
这个时代,认主,就代表着你生生世世的命运,便操控在“主人”手里了。
生杀予夺、剥皮萱草,都是“主人”一言而决。
此时此刻,众人叫出来的“主人”的含义,绝不是平日里奴仆叫的“主人”……这个“主人”,代表着从这一刻起,众人便是文呈的奴隶了,打骂随心、宰杀随意!
当然,有文化的人,人家叫的比较高级:“主公!”
也有不按照规矩玩儿的,比如著名的“卖主三人团”的法正、张松、孟达。
这个时代,主人可以将你送人;但是你绝对不能出卖主人,否则整个天下,将无你的容身之地……连后代都世世代代很惨、很惨很很惨。
周家老大号哭着:“主人,你知道的,小人们从荆州逃到此地,呜呜呜…十不存一呐!老的弱的、死的死…呜呜呜…”
周家老二痛哭流涕:“自己不愿意拖累儿女,投湖跳河、半夜自己往深山老林里,去喂狼的……呜呜呜,小人的爹,便是一觉起来不见了。我兄弟俩,呜呜呜…在山林里寻了三天,只呜呜呜…只找回来一只草鞋…呜呜呜……”
“文大人,主人,老身厚颜活着……实在是,舍不得我这孙子啊!”
郑家老娘哭诉:“呜呜呜…若不是老身舍了身子,伺候那帮子山贼一晚上,掩护我那儿媳妇逃走…呜呜……我这孙子,说不得便成了汤羹了!呜呜呜……文…主人,开开恩吧!”
“呜呜呜……主人……”
“……主人…呜呜呜……”
………………
奶奶的,听不下去了!
……文呈转身逃到坡坎下,一屁股坐在田埂上……
我为什么要哭呢?我在哭什么呢?我在为谁而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