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又问道:「那侯松侯二哥可是住在这胡同?」
「你找他?他死了。」
「啊?他死了?怎么死的?」常威惊讶道,心里却暗笑,废话,我当然知道他死了,我还知道他全家都死光了,否则,我怎么会偏偏提起他来?
「怎么死的,当然是屋子塌了砸死的。」
「那他家还有其他人吗?」
得到已知的答案,常威不禁一跺脚,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那汉子终于被我勾起了好奇心,看看常威和宁馨衣着光鲜,实在不该与侯松有什么亲戚关系,忍不住问道:「公子找侯二哥……」
「喔,是这么回事,我大爷是开饭庄的,极善岭南菜肴,其中最拿手的就是蛇羹和炸蝎子,每日要耗费大量的毒蛇蝎子,我大爷就想在城里找一处养殖此二物,不知怎么认识了侯二哥,他说沈篱子胡同这儿地价极贱,又说能联系几户把房子卖给我大爷,我大爷就动心了,说好前天过来看房子,可偏偏碰上了大雨,就来迟了,没想到……」
一想到自己要和毒蛇蝎子为邻,那汉子不由破口大骂,道侯二见利忘义,果然是个卑鄙小人。
倒是旁边妇人瞧了瞧嗷嗷待哺的孩子,突然小声问道:「公子,你大爷要花多少钱买侯二的房子?」
「纹银一百两。」
「三哥!大爷不是不让你说的吗?!」宁馨在一旁突然埋怨道,她上面有两个哥哥,出门说为了行事方便,就叫起常威三哥来了。
常威心中一凛,这丫头还真机灵!那妇人闻言,眼睛顿时活泛起来,上前扑通跪在我面前,抓住我的衣襟小声央求道:「大少爷,我卖、我卖!」
大汉呵斥了一声,那妇人哭了起来,说就算大人熬得起,可孩子怎么熬得起?那大汉顿时就蔫了。
妇人拉着常威走进一座破院,院里北东西三面六间房子俱已倒塌。
常威面露难色:「大婶,我大爷要的是现成的房子……」
妇人抽泣道:「沈篱子胡同哪儿还有现成的房子,若是有,谁还肯卖呀!大少爷,您就发发善心,权当可怜我们吧!」
「我也得给我大爷有个交待呀!」说话间,掏出一两碎银塞进妇人手里,道:「买卖不成仁义在,给孩子买点吃的吧!」
那妇人见状,越发央求起来。常威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宁馨心领神会地道:「三哥,反正买谁的都是买,这大婶挺可怜的,就买她家的吧,我从月例银子里拿出十两,跟大爷就说是九十两银子买的。」
「可大爷说要买一座院子,这里好几户人家,总不能户户让咱俩贴银子吧,再说,这里又没有中人作保……」
听常威松了口,那妇人连忙说她去与各家商议,至于保人,几户一起作保,官府那里自然没有问题。
常威勉强点头,那妇人出去不大一会儿,就领来了五人,六张地契房契摆在我的面前,一看,原来竟是哥六个分家产各得了一处屋子。
买卖契约自然一蹴而就,签字画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用顿饭功夫,常威便用五百五十两银子买下了这座破落宅院。
虽然警告他们不可将售屋的消息泄出,可早有有心人在关注着常威和宁馨的一举一动,在他似乎无意中说出自己二爷也要买座院子的时候,果然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拦住了他俩的去路。
「公子,去我家看看吧!」
「公子,还是去我家吧,喏,就在前面。」
「你家什么破地方,猪都不愿意住进去!」
「你家好,不也是变成破砖烂瓦了!」
没等常威说话,几个人倒先吵起来了,吵闹声吸引来更多的人,得知他要购屋的消息,立刻加入了争夺的混战中。在生与死之间,人性的卑劣面彻底地暴露了出来。
「别打了、别打了!我一家一家地看、挨家挨户地看,每一家都看,还不成吗?」
常威看到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竟有不可收拾的迹象,一面高声喊道,一面紧紧把宁馨护在身前,她那对丰硕顶在胸口,像兔子一般欢快地跳着,可两眼却东张西望的,竟然浑不知什么是害怕。
众人这才停下手来,见常威真的进了胡同口的第一座院子,才轰然散了,各回各的家,每座宅院的门口都留着人手,生怕我跑了似的。
在每座院子里,常威都似禁不住别人的哀求,好意指点他们,说这事我拿不定主意,你们拿着我的纸条去某某胡同找我二大爷高定,由他来定夺。
高定是高文彩的叔叔,在高文彩升职掌权后,小小的布庄越做越大,有锦衣卫北镇抚司关照想做不大也不容易。
于是,高定暗中又做了北镇的线人,常威使唤起来不要太顺手。
这时倒不用常威提醒了,每一户都神神秘秘地离开沈篱子胡同,常威又故意在每座院子里多停留一会儿,好给高定留出处理契约的时间,中间虽有个别人心存疑虑,可禁不住亲友邻居的攒弄,一切都进行的极为顺利。
「怪不得你一出门就先去百花楼,和万金嘀嘀咕咕了半天,原来早就安排好了,倒让人家白奇怪了半天。」宁馨偷偷掐了常威一把,道:「那万金贼眉鼠眼的,又是个龟奴,你怎么就放心他?」
万金只是个跑腿送信的,高定自然不能直接暴露出来。
「山人自有相人之法,法曰:眉长过目,忠直有禄;鼻头圆肥,食足衣丰。他若不跟随我,一辈子在百花楼作龟奴,哪儿来的富贵可言?!再说了,不过万八千两银子,你三哥我还没放在心上。」
「一派胡言!」宁馨嗔道,又狐疑问道:「你真把银票给了他?」
见常威点头,她若有所思地道:「怪不得他当时都要哭了似的,原来如此……」
等到回到万金住的胡同,就见万金正一脸兴奋地在胡同口走来走去,见到常威更是一脸崇敬。
「大官人,小人从来都没想过,一个中午,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小的就花出去了一万两银子!一万两啊!」他浑家和几个儿女也都敬畏地望着常威,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万金,你好好跟我干,日后有你吃香喝辣的。」常威看了桌上满满一桌子房契地契,整个沈篱子胡同除了全家死绝了的七户之外,其余一百零六户人家的房契地契尽归常威手中,顺利的竟然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随手递给万金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告诉他立刻搬离此地,最好能在缨子胡同或粉子胡同寻到住处。
万金也不问为什么,立刻应了下来。常威便和宁馨收拾好房契地契,赶回了充耀岳丈、皇太后亲弟长宁侯蒋云竹的府第。
听常威说了事情的经过,充耀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
「一条胡同的地皮?好大的手笔!」
「侯爷您这可说错了,我这可是拳拳爱民之心呀!您想,我这是帮顺天府赈灾呢,皇上能不高兴吗?皇上心情舒畅了,咱大明百姓才有奔头……」
充耀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宁馨这才明白常威早知道了她的身份,气得狠狠踢了他两脚,向充耀诉苦说常威一整日都在欺负她,充耀说那就把他发配到你那儿三天,三天之内,任你打罚。
宁馨这才放过自己的哥哥,一转眼却见常威毫无惧意,眼珠滴溜乱转,脸上突然浮起一抹奇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