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好菜流水般地送上,三人连着赶了两天路,此刻自是大快朵颐,至于那几个戏子,原本就是为了作作样子,她们咿咿呀呀唱了些什么,三人谁也没在意。
“你就是周老板?”隔壁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咦,这声音有点耳熟。”羽飘翎一怔,停箸一思,迟疑道:“好像是鹰爪帮的那个胡一飞?”
“就是他!”常威赞许地点点头,鹰爪帮下的胡一飞、齐默等人,声带俱被破坏,几人声音听起来大同小异,羽飘翎能分辨出来是谁着实不易,只是胡一飞不是应该被龙剑云派到松江沈家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在下正是周福荣,两位大爷有何吩咐?”
能在胡一飞面前保持镇静,看来这周福荣虽然是个地痞无赖,却也不可太过小觑,不然宋廷之也不会放心把潇湘馆交给他管理,何冲也不会在这儿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先别着急,在下提件事儿,苏州花会,你们潇湘馆去了仨姑娘……”
胡一飞的话没说完,周福荣已经惊喜道:“原来您老就是小桃红的恩客,可算找到您了!小桃红回来以后,茶不思饭不想的,说什么也不肯接客,只说等您老来赎身,总算等着您了,您是来赎她的吧,我去给您叫去……”
却听另一人喋喋笑道:“老四,没想到你他妈的还是个多情种子呢!”似乎是来护儿的声音。
“那丫头是叫银子晃的,说起来都怪老六,不过是破个雏儿,几十两银子就足够了,他倒大方,出手就是二百两,哼。”
话虽尖刻,语气却透着几分得意:“不过,话说回来,那丫头倒是极水灵的,有这么个人伺候,我那狗窝没准儿还能有点家的模样。嗯,她叫小桃红是吧,周老板,她赎身银子是多少?”
听周福荣说是八百两,常威就知道胡来二人若是有心闹事的话,机会已经来了。果然话音甫落,那边已经有人把桌子拍得山响,碗筷叮当的响声连这屋子里都听得见。
就听胡一飞骂道:“你他妈拿老子开涮啊,八百两?知不知道苏州凤来仪四小官买官卖多少钱?两千两!你当小桃红是金子做的,二百两,老子多一文都没有!嫌少?降价了,一百两!”
“小子,吃豹子胆了,敢上潇湘馆撒野!”
争吵一起,就有两人从回廊冲进了隔壁,只是刚喊了一句,就被人一脚踢了出去,接着又闯进来几个护院,听动静也是被胡来二人打得哭爹喊娘,反倒是周福荣留着掌柜的尊严,强忍着疼痛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你们放了我的护院,咱们有事好商量。”
隔壁静了下来,可这屋里的歌女们也吓得不敢再唱下去了,胡一飞吆喝了一嗓子,说隔壁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歌女们这才惊怯怯地唱了起来。
隔壁虽然压低了声音,可常威三人的六识都极其敏锐,还是把那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老子是讲道理的人。”胡一飞哑着嗓子道:“前后在小桃红身上花了四百两,你只赚不赔,换老子以前的脾气,你他妈的拐卖我小妾,还要倒赔我四百两。好了,周老板你也别害怕了,叫你来不是为了小桃红,那只是个插曲,听说你这儿来了个红姑娘叫陆昕?有这个人吧,那好,大爷要包她。”
有古怪!常威三人不由得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那边周福荣已经苦笑道:“陆姑娘不是敝号的人,她只是在这儿客串演出,在下没权力使唤她,再说,这几天不少有钱的主儿都想点她,可都被拒绝了,人家是卖艺不卖身。”
“你耍我们啊,不是你潇湘馆的人,你能让她在这儿演出?!”来护儿怒道。
“人家都没落籍呢!”周福荣小心解释着。
胡一飞也道:“三哥,你是窑子逛得少,这种事儿常见,隔壁那几个唱曲儿的恐怕也不是潇湘馆的人,潇湘馆不用养她们,却可以干抽头。”
“您真是个大行家。”
胡一飞不理会周福荣的恭维,让他讲了这个陆昕的来历,然后好整以暇地道:“既然不是你的人,我也不难为你,两条路,周老板你任选一条,要么从明儿起,你不许陆昕在潇湘馆演出;要么,今晚上你找个机会把这个下到她饭菜里,以后的事儿我不管不问,否则……嘿嘿,周老板是明白人,不用我多说吧!”
羽飘翎气得柳眉倒竖,手立刻摸上了刀把,却被常威按回了座位,周福荣若是这么轻易就被讹诈的话,潇湘馆恐怕早关门了。
果然,就听有人冷笑道:“小子,我就是个粗人,听不懂你的话,你告诉我,周老板不听你的,你就准备把他怎么着啊?”
“关老总,您总算来了!这两个山猫野兽,竟讹到我头上来了!”周福荣顿时硬气起来。
宁波府衙总捕头关威?常威笑了笑,怪不得何冲扮成了那副模样,原来关威已经成了周福荣的保护伞,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他就被拉下水了,这周福荣还真有点本事。
不过细想一下,何冲何尝不是被自己腐蚀拉拢了,只是眼光各有高低,比较起来,常威前程远大罢了。
“呵,会拿官府来压人了,周老板,你还真不是当初在八哥弄讨生活的那个周福荣了呢!”
出乎意料的是,胡一飞竟是全然不惧,不仅出言讥讽周福荣,就连对关威的语气也不那么恭敬:“关老总,兄弟包个粉头不犯法吧!”
“包个粉头?错了吧,我分明听得是你们意图**良家妇女,是不是啊,周老板?”
周福荣那边一个劲儿地称是,这边胡一飞已经森然冷笑起来:“真是王八头上戴斗笠,栽赃栽到老子头上了!关威,看在你大小是个捕快头儿的份上,现在赶快给我滚,我权当没见过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嘿,老子还真不是吓大的!”关威怒极反笑:“今儿我倒要长长见识了。”
说完,冲回廊下喊了一声:“杜先生,屋里这两位客人交给你了,人家那么客气,咱好歹也请人家去府衙做回客呀!”
“明白!”
随着话音传过来的脚步声既轻且快,显然这个杜先生是个练家子,果然,隐约听到一阵刀风掠过,就是‘当’的一声,两样兵器相交在了一起。
“姓杜?莫非你就是浙东道上的四方刀杜真杜四方?”胡一飞气息丝毫不乱,自是一刀占了上风,冷笑道:“关威,靠他这号人来拿我们兄弟,差得远了!”
关威似乎没想到这两人竟是如此扎手,便有些慌乱:“大胆狂徒,竟敢拒捕,想造反啊?!”声音听起来已是色厉内荏。
此时却听杜真叫道:“啊呀,我知道了,你们是鹰……”
“住口!”胡一飞厉声打断杜真的话头:“我们兄弟是谁,还轮不到你说话!”似乎是推了杜真一掌,杜真闷哼一声,踉跄着退出门外。
关威想走,却被拦了下来,就听胡一飞压低声音道:“你来看这个!”
关威惊呼一声:“这不是……”又似乎意识到什么,马上改口道:“各位怎么不早说,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阁下如何称呼?”
“不愧是一府总捕,还真机警,兄弟姓胡,这位是来兄。”
咦?常威顿时好奇起来,胡一飞究竟给关威看了什么,关威的态度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听关威话里的意思,那东西应该和官府有关。
一摆手让歌女们下去,常威小心翼翼地凑到木质间壁跟前,借来羽飘翎的流光剑,悄无声息地捅出一道缝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