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子有帮手!”
话音未落,就听‘哐当’一声巨响,一个大木桶破窗而入,跌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流了出来,黄澄澄粘乎乎的,竟然是油!
紧接着,另一个木桶也飞了进来,百多斤的油四下蔓延开来,很快,一半的赌场地板上已经厚厚地铺上了一层。
却见两个人影跃上窗台,那个拿着火把的俊美少年自然就是颜如玉,而她身旁,却多了一个黑衣黑裤外带黑色面罩的蒙面人。
“楚严明楚少主,在下和你商量个事儿,你们撤了守卫、在下放了这些赌客,大家日后江湖再论高低,你意下如何?”颜如玉慢条斯理地道。
她边说边晃了晃手中的火把,那吞吐不定的火苗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任谁都知道,这火把一旦投进赌场,这里势必变成一片火海,究竟有几个人鸿运当头能逃得一命,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赌客们求生的欲望战胜了恐惧,纷纷鼓噪起来:“放我们出去!”
“我是知府大人的外甥,不放我出去,我舅舅灭了你们潇湘馆!”
赌客们一边嚷嚷,一边朝南北两大门涌去,赌场顿时再度混乱起来。
颜如玉的一番举动打得金戈会措手不及,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粱克成身上。刮骨疗伤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粱克成,此刻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潇湘馆里不是不可以死人,就像金戈会的弟子战死江湖,除非有特殊情况,官府一般不会过问。但赌客不是金戈会的弟子,他们根本就不是江湖人,一旦发生命案,潇湘馆难逃其咎。
若说方小四两人的死还能找得出理由的话,一旦烧死大票的赌客,别说金戈会罩不住,就连宁波府也兜不住这天大的案子。如果常威推波助澜一下,连浙江总督闵承弼都要倒台。
“无耻!”
粱克成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朗声道:“以无辜的百姓为人质,你还知不知道羞耻二字!藏头掖尾的,还有没有半点江湖风范!”
又转身冲常威不屑的道:“阁下武功虽高,为人怎么如此卑下!只知道阴谋诡计,算什么男子汉!你若是还有点男人血性,放了这些无辜百姓,我金戈会和你一对一的单挑!”
常威颇有些惊讶地看了看粱克成和楚严明,同样的话,如果是楚严明说出来,丝毫不觉得奇怪。可出身官宦世家,浑不把江湖规矩当回事的粱克成却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来,而且还说得理直气壮、大义凛然,这绝非是他一时做作,显然这一年多来,他身上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那个飞扬跋扈的家伙变得更有心机了。
“大家彼此彼此。何况,我没那么狂妄,和楚总舵主单挑,我还得练几年。”
常威变换嗓音冷笑道,说话间,却见屋外数条人影直扑向窗台上的颜如玉和蒙面人。
只是那蒙面人的武功却是出类拔萃,手中长刀挥舞,不仅一个人就拦下了所有的攻势,而且反击之势极为凌厉,而且此人心狠手辣至极,下手绝不留情,一刀砍落,人头、手臂、小腿,胡乱纷飞,只一瞬间窗台上就成了血肉模糊的屠场。
这个突如其来的强者,让楚严明等人又惊又怒。
“别考验我的耐心!”
常威双目陡然射出一道光华,大声威逼对手:“我数三声,你撤去门口守卫,否则,就和你们同归于尽,有百十号人作伴,还有金戈会陪葬,我们弟兄也算够本了!”
听常威毫不犹豫地开始报数,粱克成面色变了一变,一挥手,门口的守卫向两旁一闪,常威给唐锦衣和越太保使了个眼色,两人混在了赌客中朝门口涌去。
而他自己则一跃上了窗台,接过颜如玉手中的火把,用火把制止住蠢蠢欲动的粱克成等人,待见唐、越两人从南门出了赌场,逼着粱克成他们退到北门,常威这才长笑一声,将火把远远投到了赌场外的空地上,拉着颜如玉的小手,一展身形,欲和唐、越两人汇合到一处。
“朋友慢走!”
“哼,终于出来了吗?”
就在常威刚刚跃离窗台的瞬间,突听屋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回首望去,却见背后一人凌空踏虚而来,虎目、剑眉,手中一柄银戈,如水的月光照在猎猎作响的衣袍上,彷佛是给它涂上了一层亮银色,威风凛凛宛如天神下凡一般,正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金戈会少主--楚严明。
只是个楚严明吗?难道金戈会就安排了这点人?真是令人失望!
不过,只有这点人的话,唐天威此番必死无疑了!
“不劳楚兄相送!”
从高处跃下的楚严明速度竟然飞快,银戈离常威尚有五尺,一股浪潮般的杀气彷佛大江汹涌,澎湃而至。
看来这一年楚严明是下了苦功的,常威反手挥出一片刀网,却是一招普通的‘天罗地网’。
然而,密不透风的刀网几乎瞬间就被银戈割得七零八落,拥有地利的楚严明面对轻敌的常威,竟然占了绝大的上风,只是他也没料到常威的刀法和身法配合得如此精妙,虽然刀网被破,可一文字仍从极其诡异的角度反攻过来,逼得他生生坠落在地。
当然常威表面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堂堂正正的血战八法和不利的地势、藏拙的局面,逼得常威不得不与楚严明硬碰硬,银戈上传来的强大力道震得他气血翻腾,不得已,只好带着颜如玉、蒙面人,一道重新落入了金戈会弟子的重围中。
紧跟着众人出了南门的唐天威死死盯着他,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小韵的夫婿到了。”
听到上一代的武林第一美人心有所属,常威顿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或羡慕、或嫉妒、或不屑、或品头论足,一时交头接耳,竟忘了眼下正是两军阵前,全场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唐韵虽是上一代的唐门七小姐,可论年岁比唐锦衣只大了四五岁而已,勉强才三十岁。唐韵的夫婿三年前亡故,守寡的她又成了江湖的一个焦点,她索性回了唐门不出,如今她的夫婿出现,也难怪会被众人惦记上了。
常威知道唐天威是认出了周天刀法,刀王陈思无儿无女,又无弟子,孤独一生,唯有唐韵幸运地得到了他的刀法真传,唐门其他弟子再无人有此好运,就连唐锦衣都仅仅得到了一点皮毛而已。
但是,唐韵却把这路绝技传授给了自己的最喜欢的侄女唐书雪,外人不知,常威的刀法自然是书雪所传的。
唐天威的目光又转向了唐锦衣,沉吟半晌,才落寞地道:“三儿、三儿,难道你忘了大伯是如何疼你,你竟然也要置大伯于死地而后快吗?”
唐锦衣刚想回话,却被常威的眼神给拦下了,他这番男扮女装若是传了出去,日后还如何接掌唐门?
故而常威虽然心中是一百个别扭,可还是揽住了唐锦衣的腰肢,笑道:“按辈份,我是得管您叫声大哥,不过,您有点老眼昏花,错把冯京当马凉了。只是,”
常威脸色一正,声音突然凌厉起来:“男女不分这是小事,是非不分却是大事!你背叛唐门,是为不忠;陷害亲友,是为不义。不忠不义,有何面目面对唐门的列祖列宗?又有何面目面对曾经尊敬你、爱戴你的晚辈?唐天威,你这叛逆,唐门人人得而诛之!”
“说得好!”
常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断喝,只见一道灰影疾若奔马、快似流星般从人群中杀出,直奔唐天威而去,身法之迅捷,甚至连常威都自叹弗如。
唐天威身边的楚严明、粱克成急忙抢前发招阻拦,银戈与长剑合璧,虽然威力巨大,可毕竟事起仓促,竟没能阻挡住灰影前进的脚步。
“唐兄手下留人!”
唐天威身前突然现出漫天刀影,那刀影组成重重波浪,一浪高过一浪地席卷过来,彷佛要把灰影吞没了似的。
那灰影却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起伏跌宕,他手中蓦然出现的一条黑黝黝的皮索似乎是摇橹一般击在雪白的浪花上。所到之处,浪花退而复起,可扁舟也有惊无险地驶过了浪尖,到达了彼岸。
就听‘噗’的一声,摇橹激起的一朵浪花不是雪白却是血红。突然,浪花不见、扁舟不见,轻烟缭绕中,唐天威委顿在地上,整个头颅已是稀巴烂。
唐天威身前,一名高大老者束手而立,面有戚容地望着他的尸体。
良久,才缓缓抬起头来,注视着已经退到唐三藏身旁的灰衣人,微微一笑道:“唐兄远来,楚某未能尽地主之谊,还望唐兄海涵。”
话音甫落,他就轻咳一声,嘴角顿时现出几丝血迹,楚严明见状忙抢上前去,关切地问道:“爹……”
老者一挥手,腰板挺得更直了。
“唐某没来得及向齐兄通报,就在金戈会地头上处置叛徒,还望楚兄恕罪。”
那灰衣人自然就是常威的老泰山唐刑天了,他从容不迫地道:“碧落烟有毒,奉上解药,也算敝门略表歉意。三年之内,唐某不再涉足江南。改日,唐某再登门负荆请罪!”
他边说边收起断成两截的惊魂索,从怀里掏出只瓷瓶递向常威。
常威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这是他头一回看到十大高手生死相搏,这火石电光的一刹那,已经完全刻在了脑海里。
诚然武林大会上常威自己跟许多高手交过手,可说到底那都是比武切磋性质的,大家一开始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怕拼命也留有余地。哪像眼前这般?上来几招就定生死!
血战八方刀法让楚天阔使将出来,与楚严明绝对不可同日而语,那刀势彷佛大江东流,不可阻挡。
而唐刑天的身法更是如同九幽鬼魅,神鬼莫测,竟然在没使出暗器的情况下,活生生地在楚天阔的眼皮底下击杀了唐天威,而仅仅在撤退的时候,才用了毒烟阻敌。
两大高手生死对决中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让人回味无穷、叹为观止,常威和能看懂他们交手过程的每一个人想来都是受益匪浅。
不过,让他更加佩服的是,刚刚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楚天阔和唐刑天,此刻却如同老朋友一般的寒暄不已,看来这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天生就是一对儿。
唐天威一死,金戈会的如意算盘顿时落空,此刻再和唐门翻脸,只能是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江北武林和长空帮,粱克成、柳斯、刘成的伤只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反正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而唐刑天也丝毫没有得便宜卖乖的意思,连捧带哄,又许下誓言,让大江盟总算找回了点面子。
可鹰爪帮能咽下这口气吗?龙剑云重伤、齐默被俘,无论如何,鹰爪帮铁定要走沉寂了。
常威一边去接瓷瓶,一边打量着宗亮,奇怪的是,他脸上并没有一丝哀容,似乎眼下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似的。
他心中正暗自揣摩,却发现老泰山的手在轻轻地发抖,虎口上更是多出几道裂口。心头一惊,这才明白过来,他表面上的从容淡定竟然都是伪装出来的--他已经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
“这就是击杀唐天威的代价吧!”
常威若有所思地走向楚天阔,虽然精神有点溜号,可在常威有心震慑那些依旧怀着蠢蠢之心的金戈会高手的念头影响下,脚下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扎实而有力,让人觉得他简直是无懈可击。
“后生可畏啊!”
楚天阔颇有些意外地望了常威一眼,似乎他展现的周天刀法还不如步法来得惊心动魄:“唐门的女婿个个都是好人才,真要恭喜唐兄了!”
楚天阔所谓的个个自然是指眼前这个“唐韵”的夫婿和唐书雪的夫婿常威。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口中所谓的个个其实都是常威一个人而已!
他含笑接过瓷瓶,可从他掌中却传来一股泊然的内力,这股内力虽强,却与常威预料的尚有一段差距,也不知道是他手下留情,还是真的受了内伤。
常威心中冷笑,既然你楚天阔找死就怨不得我了!
心念电转间,手心里阴阳内力骤然逆转,一股汗水蓦然出现在手心中,下一刻,变成了诡秘莫测的生死符,在楚天阔收了内力,接过瓷瓶的瞬间,数个小小的晶片沿着其手心进入楚天阔体内!
“彼此彼此。”
唐天文谦逊了两声,将解药的服用方法详细说了一遍,这才从容告辞。
楚天阔既不阻拦,也不派人跟踪,常威一行五人顺利地撤出了潇湘馆。
刚出潇湘馆的大门,一辆马车就驶了过来,驾车的陌生汉子见到唐天文,刚开口说了半句:“门主,事情……”
唐刑天一摆手,一掀车帘,便钻了进去,可还没落座,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