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吴为一听,便直摇头道,你们去领导那开个条子。
两个人听了皱着眉头忙摇头摆手道,连认识都不认识,肯定不行。吴为想让两个人断此非分之想,便以果断的口吻说道,我也不能做这个主,领导信任我,我怎么会私自把公家东西送人,再说,这都是工人血汗。
二人忙说,我们都是年轻人,又是读书人,知书达理,交个朋友,以后说不准会用到谁,你也算同情我们一把,这是涉及我们一辈子的事情,还是给个面子通融一下。
吴为看到有工人走过来,好像站在旁边听到他们说的话,走过来看看他,然后又走了。这使吴为更坚定了,说什么也不能给。无论二人怎么说,就是不行。到了中午,二人又执意要请吴为吃饭被他拒绝了。下班后吴为骑着自行车回家吃饭去了,他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他到了家,妈妈和妹妹端上饭菜准备一起吃饭,有人来敲窗户,他一看坏了,那两个人怎么跟到家里来了,他便迎出去,说了半天二人软磨硬泡,说事情不办了也不给你添麻烦了,吃顿饭喝点酒交个朋友总行吧。话说到这份上,也是初次吃请的诱惑难禁吧,短缺经济吃请也是稀罕事,工人们对社办领导吃请请吃发牢骚意见非常大,吴为心里也清楚,可毕竟头一次有人请自己吃饭,虽然知道犯忌,心里深处感到是件荣耀的事,不去是干净了,荣耀也没了,又看对方诚意表了态砖也不要了多交个朋友,于是心里打定主意,吃归吃,东西是不能给,就这样跟着去了。
等单个人喝的挺热闹也差不多了,二人又提出来要拉砖,听吴为还是不让,二人脸色不好看,说道不行也得行,已经吃了我们的了,要强行装车。可吴为吃人嘴却不短,反而气极道,那还了得!便与二人撕扯起来,就这样又一路争吵着返回砖厂。毕竟是砖厂的天地,工人们自然都出来维护吴为,不想那二人恶人讲歪理,把原来吃喝交朋友的话丢到九霄云外,抓住了吴为吃请的不是咬住不放。吴为尽管有些感到惹了麻烦,但仍然坚持不给。双方争执不下,官司就一起打到社办领导那里。李书记见状很沉稳,先让对方坐下,又让勤杂人员倒了茶水,先把气氛缓和下来,然后和蔼可亲地笑道,说说怎么回事?那位知青点的队长便把来龙去脉动情地对李书记讲了。
书记听到吴为吃请的情节心里先就恼火了,事情原委知道了大概,但没有表态依然不动声色地听着。那队长深有城府,看老领导很亲和的样子,便话锋一转说道,人生难得的机会,希望也相信老领导老前辈能够给晚辈提供这个宝贵机会,老领导就大人不见小人怪,对您来说,这还不是小事一桩,对我可是决定一生命运的事情。
李书记笑道,我们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知道年轻人的机会来之不易,你们城里的知识青年远离父母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吃到了苦头,现在有机会回城了,是好事。说着说着李书记也被打动了,二人唠的竟然热乎起来凑到一起手拉起手来说的越来越亲热。两个人在那里说着亲热的话,却把吴为晾在一旁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有李书记在又不好申辩,再说,是自己吃请使自己陷入被动,对方说好交朋友的话也没影了。看着这个架势吴为心里凉快了。那知青队长又诉说道,您老也知道,知青点都是一起下乡的,生活太艰苦了,我就张罗张罗改善改善伙食,哪里来的钱啊,欠了生产队点钱,左思右想也没招,就动了这个想法,如果有别的办法我说什么也不会给您老找这个麻烦啊。恰在这时砖厂那边来了电话,说来人强行装砖已经拉走了。
李书记摆摆手道,拉走就拉走吧。
知青点的那位队长一听,高兴地握着摇着李书记的手道,太谢谢老前辈了!说完告辞而去,临离开时还嘲笑地看了看吴为,然后走掉了。
李书记对吴为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先回去吧。事情过后的两天晚上,吴为看李书记还在办公室,便走进去坐了一会儿。李书记对他说,那件事你处理的不灵活。吴为想详细解释一下,李书记摆摆手道,我们过去对你太信任了,这么年纪轻轻地就当了脱产干部,想好好培养你,现在看你还不行,处理问题不成熟,这件事在上下引起的反响非常大,你光会出大力流大汗不行,没有技术没有本事不行,人家会不服你。不是说你这件事没处理好,你就一切都不好。我对你还是那句老话,纯钢加火炼三炼、去掉渣滓当好材,我们研究了,现在翻砂车间正好缺硬手,把你调去,你也好好掌握一门技术。
吴为一听把他调到翻砂车间,顿时感到大脑轰的一下子,意识到完了,一种极其酸楚难受的感觉涌了上来,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书记后面的话也不知说了什么,也不知怎么走出书记办公室再走回家的。
吴为回到家中,桂芳和吴霜都在家,看着吴为的脸色不对,猜测一定遇到了什么非常让他难受的事情。小妹便迎着他拉着他的手,眼泪都要跟着流出来了,急着问,小哥哥你怎么了,快说出来,妈妈和我都在这。
吴为听到妹妹的声音,又看看妈妈异常着急的目光,便马上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也太不成熟了,就是遇到天大的问题,也不能让妈妈和小妹担心。想到这去外屋用毛巾沾了水擦擦脸,冷静冷静才回到屋里,说没什么。桂芳急着问,没什么你怎么能这样?
吴为道,说了你们不要着急上火,事情已经过去了,刚才李书记跟我说,把我调到翻砂车间了。桂芳马上意识到确实出了问题,问道,因为啥?吴为说,就是前两天发生的那件事,大家有意见有反映,这是我的问题,上边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一定要努力做好,妈妈放心。桂芳一听,马上要去找李书记。吴为赶紧说,妈可别去找人家了,人家对我已经很好了,是我不给人家争气给人家惹了麻烦,怎么还能再去给人添麻烦。吴霜一听,也劝道,哥哥都想开了,就按哥哥想的去做吧。说完,三人都安静下来继续想着一些心事。不一会儿,吴为把笔记本拿出来,把这几天尤其是刚才的经历和感受写下来,边写边思考,写了一会儿,又拿出一本书读了起来。妈妈和妹妹看到他这样,也就躺下渐渐睡着了。
通过这件事,吴为反省自己,上了贼船贼当也不能全怨贼,有时贼既没有诱惑你也没有绑架你,还不是你自己走上去的,也有自己不知不识之过,如果明知是当还去受骗便是一起当贼,比贼还贼。细想有些事情未必是贼船。尤其是结合自己的切身体会,上山下乡是大张旗鼓宣传的国策,又有各种上山下乡先进典型人物的宣讲,鼓舞激励一批又一批年轻人上山下乡回乡,也不能都说上当受骗,也不能说到农村去就是受害者,一无是处。给农村送去了文化使无文化缺文化的农民受到文化洗礼,自己也经受了锻炼教育,也不失为一条出路,既然是出路,就有各色各种人以各种动机卷入,有自己选择的责任,也不要一概归罪于人,也要自担责任,四人帮固然有余辜但自己却不是全然无辜,也有投机意识,上了船以后知道上错了该是自己的错就要认错,把自己的肮脏灵魂大白于光天化日之下,以示自悟反省之痛。
有些年轻人四处碰壁,甚至碰的头破血流,丢掉性命的也不少见,也不仅仅是中了流毒,还有胎里带来的毛病,一旦遇到适当环境条件便发作。天下为师,囫囵吞枣,生吞活剥,也来不及或者没有能力细嚼慢咽,造成精神营养缺乏症,匆忙进入社会。
吴为遇到这样的变故,想是想得开了,可现实毕竟要面对那种难堪的压力。工厂里流传的口头语,车钳铣铆电焊要翻砂就回家,翻砂是最低下的工种,尤其由保管员这个许多人羡慕的脱产岗位做逆向调整,如同一杯苦药苦酒入口,难言痛苦,如何应付突如其来变故,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不得不接受痛苦,怎样从此事中正确处理?没有最坏的估计,以为思想已经纯洁了,自以为纯洁偏给你放到污浊之处,看你如何走出?细细品来更苦,苦上加苦,倍加痛苦。你想,你不是不想干那些技术活吗,也许人家对你心生厌恶之心了,那就偏把你往厌恶处放,这回有机会偏让你去学最脏最累最让人瞧不起的技术。
此时的吴为体验到职场恶效应,你的心理越是躲避污浊越把你向污浊处放。说明组织对你不信任了,保管员不让你做更不可能把你放到更重要的岗位了。这种挫折打击可谓是连锁式的。
吴为转念又一想,组织未必向自己想的那样,未必就不信任了。社办工业要长远发展,必须造就一支技术过得硬又忠实于社办的队伍,看你干什么很用心很专注,那里很薄弱,所以调过去加强,技不压身,掌握一门技术对将来有好处。人家对自己的议论也是不懂技术,如何服人。在此处才是大检验大净化!自认为严峻考验。事实无情粉碎了自得其乐。
吴为又一转念,通过翻砂工继续改造思想。考验的思想准备如何才能更加充分?如果失败了会怎样?可想到今日之态?吴为自己与自己在进行对话交流,自己体谅自己的苦楚,是不幸之中的庆幸万幸?吴为这个人渐渐形成了思维习惯,遇到什么难心闹心的事情,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会去嫉恨别人,一时想不通,就在那里一个劲儿想啊,什么时候相通了,什么时候才会放心去做别的。
吴为经常读资本论,对机器大工业印象非常深,于是又一转念,翻砂车间做工要比做保管员更有利于接受工人阶级思想,改造自己小资产阶级思想,与其他车间相连,劳动方式改变,人员集中,又是在工业办院里,言外之意与领导接触方便了。确实,高炉高温烘烤加铅粉污浊肮脏环境严峻考验。自问,组织决定对自己究竟是考验,还是恶用?与工农结合,是否真心真意的检验,就让你到那里结合吧。自己根本不打算学什么技术,一味要做什么思想工作,而做一些技术的、业务的工作,颇有些大材小用,尤其咋一听做翻砂讯息,不仅感到意外也触击弱处痛处。又转念了,克服个性不仅学习马列也应当学技术懂业务,又红又专。从智迷状态中觉醒吧,为什么未曾做过最坏的情况估计呢?根本原因是自己以为思想上很纯洁了,也就不需要改造了,安排应该越来越好,不想有此一变。还有另一种想法,比如辞职,很可能造成情绪直线跌落,境况更加恶化。
很快,李书记找翻砂车间的何师傅说,给你们车间派来几个小伙,加强力量,你好好培养带带。何师傅中等个,灰土土的脸盘,眼神一看上去便知是直性人。他听说有吴为,心里犯嘀咕,这个年轻人有知识,挺能说,很认干,就是好往领导那跑,得提防点。
领导又找吴为谈话,要求他当好助手,学好技术,经常反映群众情绪,多起带头作用,要相信组织上对你是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