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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中脱离窠臼的火种,又不知在哪一处依附了一片乌黑密林,
顿时化为更大的势头,借由风力,起舞翩翩。
···
一滴水珠自房檐滑落,还未落到地上,就已没了踪迹,
林飞白此时整个人已被火焰包裹,像是披了一件纱衣,同旌旗般,猎猎作响。
而原本粉嫩的小脸之上已是无有了人色。
他又像是被什么牵引了身躯,慢慢朝着陆行歌挪去,
他每提一步,脚下就有方寸地被炽焰烘烤,瞬间干乏。
周遭一尺之地,俱无雨色。
好像就是在用行动告诉旁人:生人勿近。
···
偏偏却也是这时,陆行歌躬下了身躯,
伸出一只形同枯槁的手指,向林飞白的脸颊探去,
如火中取栗,
但不同的是,在此事中,
既无人受伤,也无人得利,
因为有一声清音,似空谷传响,欲将人心污浊涤净。
“陆道长,万物皆有定数,凡事不可强求啊。”
他的手也只是在堪堪触及那层纱衣之前,就顿在了当空,
而同时林飞白也已恢复了神智,一张原本红润的脸上,
此时全然成了煞白之色,
他一把拍开陆行歌的那双大手,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
一手撑着檐柱,一手抚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陆行歌面露难色,不知是出于羞愧,还是忧愤,
猛然撤回那只停在空中手掌,决然地扇在了自己脸上,
并沉声正色道:
“是贫道失态了,还请小白见谅。”
说着他又起手垂拜前人,
而林飞白那双清明的眼中早已写满了惊恐,哪里还受得起如此大礼,
浑身瘫软,跌坐在了阑干之上,
虽是如此,但他仍保持着戒备,以一副见鬼的表情直直地望着他,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他就扑将过来。
林飞白就这样看,也并不受礼,
而陆行歌也就这样拜着,静候其发落。
···
两厢沉默,
雨声已渐渐疏离,料峭的春寒此刻正当大盛,
刺骨的冷风直袭人体肌肤,肆意侵略。
林飞白紧咬着牙关,仍不住地打着颤,
哆哆嗦嗦地,缓缓地又抖出了几个字,
“疯子···”
也不知天气,还是心情使然,
陆行歌那满目沟壑的额间,有肉眼可见的青筋跳动了几下,
之后他听到了一声惊叫,是林飞白的声音
抬眼看时,他正被他的姐姐揪着耳朵,厉声喝问: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人家好歹也算是个神仙,怎么叫人家疯子呢?”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看向了陆行歌,
一张凶恶的脸霎时就转为和顺,柔着声线又道:
“歪好也该是个疯神才是。”
陆行歌一阵尴尬,
正当时,又有一人将手搭在了道人肩头,对着女孩轻言斥责:
“姝彤,不可胡言。”
虽说是责怪,但从这人口中透出的却只有满满的宠溺。
女孩嘟了嘟嘴,不再说话。
陆行歌看了看那只搭在他身上的手臂,
墨渍将其整只大袖渲染无白,之上流淌的色彩在其身也沾染了几分。
他慢慢起身,那人的手也自然滑落,
陆行歌抬手又在肩头抹了几下,也不去看他,轻声问道:
“满盈?”
自然是这两个孩子父亲的林致虚,嘴角微扬,
晃了晃提在手上木桶,里面叮当作响。
墨水飞溅,却无游鱼跳动。
“都在这里了。”他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
“这宰相肚里能撑船,说的怕就是将军了。”陆行歌调笑道。
“道长谬赞。”
当林飞白看到自己的父亲走来时,脸上这才算勉强堆起了笑,朝着林致虚跌跌撞撞地跑去,
前人也是生怕他有什么闪失,赶忙地迎了上去,将其拥在怀中,一阵的安慰。
“好了好了,为父替道长向你道歉好不好,你要是还不满意的话我就再揍他一顿,帮你出气,好不好。”
说着,他抬手又在陆行歌的大腿轻轻地拍打了几下。
林飞白也是使劲地攥着拳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断断续续地又说道:
“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种把戏早就骗不到我了。”
“是是是,我家小白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呢。”
林致虚笑着迎合他,
“这下你舒坦了吧?”他又问道。
林飞白挣开了父亲的的怀抱,双手揉碎了眼前的朦胧,
仍是有些失神,也不敢去看陆行歌的脸,只是低低地埋着头看着他的脚尖。
无声良久,林致虚已大概知道自家孩子在想些什么把戏,只是自己在场,却不好发作。
于是他话头一转,又问向陆行歌:
“陆道长,你看这···”他边说,还边指着林飞白,眼里还有些精光,滴溜溜地打着转。
陆行歌即刻会了他的意,又是躬身,又是垂手,
恭恭敬敬地,虔诚地像个信徒,郑重其事地说道:
“以太清,玉清,上清之名,定小道之罪孽,处以为人师长之极刑,于汝之身,即日执行,如律令。”
“噗呲···”
林飞白听到这里,才是笑出了声,但随即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气愤地又冲着二人吼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做他徒弟了?”
二人相视了一眼,哪里还有什么体面,
肆无忌惮的笑声顷刻就传了出来。
而恍若置身事外的林姝彤,望着长辈的失态,又看了看自己的弟弟,摇了摇头,
啧啧了几声,同情地说道:
“可怜人。”
此刻,檐外欢快,檐下也是一片笑语。
···
门外的小童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走进了屋,
细声细语,又不见他怎么动作,便绕过了众人,
独独地,轻轻攀上了屋檐,
只见他昂起头颅,小口满张,贪婪地舔舐着落在嘴边的雨点,
模样里,很是新奇。
而那翘起的檐角上,也已是早早地被他挂上了一串銮铃,
一指轻挑,金石之音迸出,
长长地,漂流在这段时空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