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一语作罢,就见得他掐了个手诀,登时人就不见了踪影。
再看向那画时,野渡的孤舟之上却又平白的多出了一人。
···
画卷以内,陆行歌立于舟中,小舟无风而动,在湖上缓缓飘荡。
沉沉雾霭,水天一色,
雪花蕴于云中待发,游鱼匿于船底不露,一切仿佛都了归于了静寂。
偶有几声鹤唳,也只当阳春白雪般动听。
小舟行至亭下,又得见一石梯,不过只五级石阶。
陆行歌弃舟而上,一步一顿,走得极慢。
恍然间,他好像年轻了许多。
每一步的落定,时间就如在他身上倒转了一般。
直至最后一步踏入亭内,垂垂暮年老道已是化为了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掸了掸衣上的风尘,看向了那背对着他的男子:也是一身紫衣,儒冠高戴,一手持着钓竿,一手空握成拳状,放于嘴边,不住地咳嗽着。
他叹了口气,直接坐到了那儒士旁边,拿起桌上的瓜果就开吃。
那人也不去看他,依旧钓着自己的鱼,静静的看着湖面,平淡地说道:
“来啦?”
“瞎呀,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陆行歌不留情面地道。
“客套一下嘛,过场总归还是要走完的。”儒士笑着回应道。
···
“你这样子,不像个道士,倒像是个江湖卖艺的小郎中。”儒士又说道。
“你这一身打扮也不像个将军,顶多算是个教书先生。”陆行歌反驳道。
“不想当将军的先生,可不是好先生哟。”他噙着笑说道。
“鬼话连篇,就你这样的人当教书先生,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嘿嘿,致虚不才,还没来得及误人子弟,就成了将军,实在有违在下的本心,惭愧惭愧。”
…
“天子游猎固然是大事,但新主即位不久,本该励精图治,如此长久在外,实在不符人主纲常啊。”陆行歌像是被触及到了什么,低垂眼眸,有些忧虑地道。
“君上尚且年纪尚浅,还是爱使些孩子性子,总归是要犯错的,只是不要一直犯就好。”
陆行歌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听见林致虚不住地咳嗽起来。
陆行歌见状,眉头微皱,取下火炉上的温着的酒,倒上一杯递到他嘴边。
林致虚接过了酒,满满地饮上了一盅后,绣口微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白气,看着那酒杯又叹道:
“春日观雪也寂寥,凄凄惨惨戚戚呀。“
“劝你少在这儿故作风雅,无病呻吟,当心惹恼了我,把你这画都给你烧了。”陆行歌白了他一眼,
林致虚悻悻地一笑,心里念叨着果然还是老道人要可爱些,但到底还是没有接下去。
···
“陆道长,这样看着也是无趣,不如随我来钓会儿吧。”林致虚一边说着,一边又将一根鱼竿递向了他。
“此间良辰美景不过虚设,纵有千种风情,也难与他人说。“陆行歌不屑地说道。
“佛家所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这浮世万千,真真假假的,谁又说得清呢。你自己不来试试,又怎会知道难说不难说呢。”
“可我是个道士。”他微微皱眉,低沉着声音说道。
林致虚摆了摆手,又低声了几句,他便不再推脱。
接过了钓竿,却又像是拿它撒气般,也并不上饵,直接就抛了线。
“你呀,哪有不挂鱼饵就钓鱼的,这全然不合规矩嘛,再说这样哪会有鱼上钩呀。”林致虚点了点他。
”子非鱼,安知其不会上钩?”陆行歌厉声喝问。
“子非我,又安知我不知邪?”林致虚似笑非笑,说道。
陆行歌不作回应,憋回一口气鼓足了腮帮,来回收放了几次钓线。
不过一会儿,鱼漂沉浮了起来。这时候,任谁都知道,是鱼在咬钩了。
可也正是在这时林致虚才看清,他的鱼钩哪里垂在水中,分明是倒悬于云天之上的。
···
九天之上,云海翻涌。
似虎豹,啸踞山野,百兽震惶;
似羽鹤,傲立鸡群,独领风骚;
似烈马,驰骋疆场,直陷敌营;
似麒麟,招风引雾,吞吐日月。
瞬息万变,气象万千。
…
喧嚣之下,小亭之中。
林致虚又提将起了酒壶,自斟了一杯,慢酌起来。
缱绻慵懒,闲适万分。
而其身侧那道童模样的陆行歌,依旧死力地牵扯着钓竿,一脸狰狞,狼狈不堪。
慌乱之中,四下张望,却偏又瞥见那风轻云淡的林致虚,不禁业火中烧,怒从中来。
别过头去,冲着他破口大骂:“就知道看戏,不知道来帮忙吗?!”
林致虚哑然失笑:
“这便就是道长你自己缘法了,缘深缘浅,缘聚缘散,万般因果,皆由你一人而定。小生命格浅薄,是万不敢牵涉其中的。”
“狗屁的缘法···”陆行歌恶狠狠地怒骂了一句,接着又是死力一扯。
之后仿佛是一场大戏将演,黑幕已拉开。
顷刻间,云层破空,天光乍现。
瞬息,又有一头巨物自破云处荡出,
通体幽蓝,似鱼又非鱼。
见它抖擞了几下身躯,散下了漫天花雪。
···
又是一阵翻腾,只不过被限制了行动,不可出离得太远。
它微微睁起眼,露出了一线幽深碧蓝的眼眸,目视着下界,像是在睥睨众生。
明明目空一切,却又难掩悲恸。
···
又是一声哀鸣,像是来自太古时代呼唤,带有着深海压迫的恐惧。
又像是在向旁人呼救,
只是叫声太过凄厉,闻者皆不敢靠近。
···
许是有些烦了,陆行歌伸出两指,决然地将钓线剪断。
而那巨物,忽觉不受束缚,便知重获自由,欢欣雀跃,又是一阵抖擞,落归云海。
···
“那是什么?”陆行歌有些怅然,索然地问着。
“上古有一灵物,曰鲸,幼时藏于深海,食鱼虾而存身;成年后,偶时出水,其周身之大,裹挟四方,遮天蔽日。人视其不凡,争相食之。鲸为避其祸,再不复出焉。”
林致虚顿了顿,忽地拱手正色。
“国师···”
“兴之所至,已无甚趣味,走了走了···”
陆行歌打断了他,摆了摆手,起欲将走。
孤鸿寒影,山风呼啸,似有一声长叹,
不知是谁,也无人愿知晓。
···
而林致虚却也并不跟随,只是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小亭,独上小舟。
一步一步又在雪中白头···
“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林致虚对着陆行歌远去的身影,遥遥一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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