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台门中地位早不同往日,隐隐有这一代弟子之首的苗头,自然也再没有人敢如同小时候那般欺侮他了。
只是旁人都拿他当个宝,他这师父却视他如草芥,对他好归好,却一直都是冷脸相对,再也不见小时候的温言软语。每思及此,印无拘心底总不免有些小小的遗憾,又不免暗自腹诽,他这师父也太无情了些。
此时他见林慕一不知何时已经在那桂花树下睡了过去,不由收了声,放轻了脚步,走到跟前,见师父手中果然还是握着那本妙箓集。
那小册子不过薄薄的一本,但林慕一反反复复看了十年,还不敢说已经参透。印无拘知道这妙箓集是璇玑真人所著,当年环璋福地中,印无拘承袭衣钵,璇玑真人几乎是把所有东西都给了印无拘,无论法宝、功法,还是仙草、灵植,毫不藏私,可独独这一本是单单给了林慕一的。
印无拘绝不敢小看这妙箓集。他如今修行已近十年,再不是当年那个无知小儿,自然知道不过这么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便已让当年的妙箓真仙渡劫飞升。而林慕一潜心研习此书,虽一直伤势不虞,修为受损,在明台门中却轻易无人敢惹他。只因他虽修为不高,但他那双手所制符箓实在威力巨大,更是符法精妙,就连向来精于此道的瞿明轩也感叹如今只怕是连他也不能在符箓一道上同林慕一争个高下了。
明台门中众人知道林慕一手中符箓的威力,自然不会轻易惹他,更是渐渐开始有人向他求些所需符箓,所求甚重,自然也会以厚礼相谢。如此一来二去,林慕一在明台门中的声名倒是比从前更大,再加上收了印无拘这么一个将来注定不会平凡的徒弟,虹落峰这一支虽人丁不旺,却也渐渐在明台门中站住了脚。
卓阳明见状,也顺势便任林慕一做了善箓长老,领善箓堂事。这善箓堂是明台门中六堂之一,专供门中弟子供奉中的符箓,虽居六堂之末,却好歹也是担了长老之名,自此林慕一在明台门中声名更盛。只是林慕一懒怠管这些门中琐事,一向以养病为由,只蜗居于虹落峰中,极少去善箓堂。
印无拘轻手轻脚走近前去,见林慕一似是极为疲惫,仍没有醒过来,弯下身小心翼翼地帮林慕一把妙箓集收到一边,又将林慕一斜斜披在身上的披风往上拉了拉。
此时正是初夏,已有些暑气。但林慕一自打伤了本源,便一直有些畏寒,即便是今日阳光这般好,也是手冷脚冷,裹着披风,闭着眼睛静静睡着,明媚的阳光从枝丫间落下,洒在他清冷的面庞上,映得那微微颤动的睫毛都闪着莹莹的光。
印无拘蹲在躺椅前,看着他的睫毛,只觉得师父睡着的样子十分柔顺,一点都没有平日里对他冷冰冰的模样,心里痒痒的,便忍不住大着胆子伸出手去轻轻拨弄他长长的睫毛。
他动作虽然已经极近尽轻微,却还是吵醒了林慕一。
林慕一缓缓睁开了眼,只觉得眼睛痒痒的,却又不是很难受,不由眨了眨眼睛,带着一丝刚睡醒后的迷茫,可也仅仅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清冷,看了看蹲在他面前的印无拘,没有发现他迅速收回的手。
林慕一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开口道:“无拘,回来了?”
印无拘面色也严肃起来,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应了声:“师父,徒儿回来了。”
见林慕一微微颔首,印无拘这才将腰间的乾坤袋递了过去:“这是这个月师门中的供奉。”印无拘虽早就有金丹期修为,但因年纪幼小,却一直没有分出去住,一直都是跟随师父林慕一住在虹落峰,由林慕一照料——或者说是照料林慕一起居。林慕一素来不喜人多,这虹落峰上来来去去也就他们师徒二人,林慕一身子不好,又是过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虹落峰上大大小小事务自然都是印无拘打理,下山取些门中供奉这种事自然也是落到了印无拘的头上。
这样的日子似乎是同从前他做侍童时并没有什么区别,只除了二人的关系由主仆变为了师徒。不管门中众人说些什么,印无拘心中却一点也没觉出这样有什么不好,他本来便是要陪在师父身边一辈子的,师父身体不好,自然万事弟子服其劳,印无拘做得很理所当然。
林慕一看了看印无拘手中的乾坤袋,点了点头,却没有伸手去接。这些事向来都是印无拘去打点,又哪里用得着他来操心。
林慕一看了看天色,将那本妙箓集收入怀中,站起身来,就要回屋。
印无拘见他要走,忙在身后叫住他:“师父!”见林慕一回过头来,疑惑地望着他,又接着说道:“掌教真人让师父去飞来峰见他。”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似乎是同乌墟幻境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