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看起来姑丈的身体也没有大碍了,休息一下,快点过来吃饭吧。”
体贴的给谢奕留了一个短暂的独处空间,予溪体贴的先行出去了,留下双眼空洞,捂着胸口的谢奕缓缓又倒向了枕头。
晚饭依然还是简单,庄稼地里收成不好,这样的一顿饭还是庄子的管事东拼西凑才能得来的。
等他们饭后,有庄子上的粗使丫头把剩下的饭菜端出去,陈芸他们正移到了正堂喝着茶呢,不一会儿,外面却传来争执声和孩子的哭声。
“小孽障给我站住,主子剩下的饭也是你个下贱东西敢肖想的吗?赶紧给我拿回来,不然我拿剪子划得你肠穿肚烂!”
陈芸走出屋子,看到一个粗壮的仆妇拽着一个小男孩,从他手里夺过来一个竹编的精致小篓,里面装着他们晚饭剩下的白面馒头。
一手拿着小篓,一手拽着男孩的耳朵,那个身材健壮的仆妇一脚一脚的踹着他,小男孩哭的凄惨极了。
旁边还有两个端着盘子的使女帮孩子求情,可是仆妇却连理都不理。
“怎么了这是?”
陈芸皱着眉头,踢起脚下的一块石子,一下子正中仆妇的手腕,那人“哎呦”一声,松开了钳制着男孩耳朵的手。
“姑娘,您饶了小狗子吧!他娘病的起不了身,家里野菜团子都吃不上了,定是饿极了,不然平日历这孩子不敢来后院的。”
一个脸上有些雀斑的使女,看着陈芸走向倒在地上起不来的孩子,忐忑的解释道。
把孩子扶起来,让人给他擦了擦脸,仔细看了看身上有没有伤筋动骨,陈芸这才有时间打量着孩子,他已经瘦的脱了相,两颊两边是鼓鼓的颧骨,巴掌大的小脸面黄肌瘦,只剩下一双大眼,看上去格外的可怜。
详细的问了问眼前的使女,陈芸这才知道,因为大旱,地里的收成极差,几乎家家户户都连税赋也缴不起,更有每年租种土地的租子,这一番折减,有陈年余粮的家庭也不多。
所以绝大部分人他们目前只靠野菜团子掺点粗粮果腹了,这还是境况好一点的,好歹能过得去日子。
而野菜也有限,再有野菜都挖不到的家庭,已经吃不上饭了,只能卖儿卖女换点吃的。
小狗子家里爹早逝,只有一个娘在庄子上做针线活,又没有地,日子过得自然更惨,现在粮价涨的飞快,狗子娘又病了,做不了活,所以连原先的那点月例钱也都没了,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听说贵人来了,小狗子这才跑来后院试试能不能得到点剩饭。
这年头日子不好过,主子那边的剩饭早被这些在厨房里帮忙的仆妇定下了,想要给自家的孩子老人吃,哪能让一个孩子占便宜,所以那个仆妇才这么不客气。
“贵人姐姐,您救救我娘吧,她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小狗子哭着跪在陈芸面前,小黑手脏乎乎的没敢碰她的衣摆,只能不断的磕着头哀求。
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孩,这样着实让人不忍,陈芸让那个手拎篓子的仆妇把手里的篓子给小狗子,大概里面还剩了三四个馒头,让他带回去给他娘。
仆妇不敢违背主子的意见,但是看着小狗子的眼睛简直能淬出刀子,小狗子捂着被踢的生疼的肚子,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她手里夺过篓子。
她家的孩子病了好久,家里也买不起药,只能让孩子慢慢熬着,日日只有一点野菜团子果腹,她原先死死护住这几个馒头,是想带回家给自己的孩子补一补。
篓子被彻底夺走后,仆妇再没有了原先的凶煞,抹着泪萎在了地上。
等小狗子走了,陈芸使人把管事的叫来,问了问狗子娘的情况。
“唉,那也是个可怜人。但是现在这个世道,哪个穷人不可怜呢。主子心善,但是现在粮价高啊,庄子上下人的份例是有数的,是现在能靠着主子的帮扶熬过去,后面也悬啊。”
管事的是个老实汉子,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也是庄稼地里的老把式了,一直心底有个不详的预感,按照这样的旱情继续发展下去,接下来地里收成会更差的。
“不管怎么说,今年年景这么差,也不能让大家饿死啊。这样吧,今年庄子上的租子不用交了,开仓把陈粮都取出来,把下人们的份例钱都换成粮食吧。”
这个庄子已经附近的百倾良田,都是陈芸的陪嫁,尽管救不了太多人的人,但是能够让依附她过活的那些人活的好点,她也不会吝惜这点浮财。
反正她不用靠着这点收成过日子,当日行一善吧。
“谢谢姑娘!姑娘真是好人!姑娘以后一定会有福报的!”
管事的激动地脸色黑里泛红,不断地搓着手,笑的牙不见眼的。
他也不是个心肠狠的,灾荒之年,眼见着大家日子都过得艰难,挣扎着快要饿死,心里一样不好受,但只能按照规定办事,毕竟庄子他说了不算。
主子亲自答应减了租子,下人们也能每月有口饭吃,能叫大家都熬过去这季灾年,说不定明年好了呢。
而在陈芸身后,目睹着这一切的谢奕,眼神有点复杂。
作为父母皆在,一同居住年轻人,和大秦所有的男人一样,他是没有私产的,每月领一份月例当做零花钱,俸禄那点更不指望了,吃穿生活都由中公统一调配,有什么大的花销也是要由谢夫人同意去账房支取。
比起嫁妆丰厚的陈芸,谢奕简直穷的两袖清风,谢家也有别庄和农庄,土地,但是他之前根本没有近距离的接触过,偶尔去趟庄子也是享受完走。
谢奕十六岁前只一心读书,17岁授了翰林编修后,这两年间更是忙于文会和交际,京都太繁华,他身边更是往来无白丁,世家子弟怎么会关心民生呢。
因而作为锦绣堆里打滚的小少爷,他惯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根本没有能够这样大方的减免一个庄子的租子这样的体验。
民生多艰,以食为天,在今天谢奕才真的有了真切的体会。
在这之前,他心中所想的最多的,是自己的喜怒哀乐,所有的一切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自己的日子过得快乐与否才最重要,却没有想过,这传说中的清平盛世,竟然其实遍布疮痍,正逢灾年,还有许多饭都吃不上的可怜人。
“姑姑好气魄!”
同样也是无私产的穷人,予深对于陈芸的大方又欣赏又羡慕。
方才的这一场遭遇,让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现在外面真的到了这般境地了吗?这还是京城附近,其他地方必然更严重了。”
陈芸再有钱也救济不了天下人,空有情怀,只能闷闷的回屋去。
税赋负担重,庄稼收成若是连税赋也交不了,养不活自己,那么这些农民下一步是逃离家乡,四处游离着做难民了。
这样一来,必然各地的难民蜂涌,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容易发生农民起义,进而影响国家安定。
西汉末年绿林赤眉起义、东汉末年黄巾起义、元朝末年红巾起义、明朝末年张献忠李自成起义等,是这样的情况,农民活不下去了,会揭竿而起,所以史书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虽然不至于一下子情况到了这么严重,但是作为这个国家最高统治者的亲戚,没有人比陈芸更不喜欢这样不稳定的情况了。
“喂,谢二,朝廷到什么时候才会减轻赋税,开仓救济啊?”
晚上躺在床上,陈芸在黑暗里问着睡在榻上的谢奕,虽然他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柴,但是毕竟比起她这个业余的,好歹还当着小官的谢奕知道的要比她多一点吧?
“若是旱情严重的话,各州郡长官会上报,核实情况后陛下会在早朝上和群臣一起商讨,制定详细的救灾制度,由朝廷拨款,再派专门负责赈灾的督查,前往各地赈灾救济。”
按照程序,是这样没有错的,谢奕说完后心里忽然间打了个突。
他虽然在翰林院侍弄笔墨,不太关注朝廷动向,但是好歹每月的邸报是会读的,而且还有一个做首辅的亲爹。
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旱情严重这种事,而且按照这种干旱程度,必然不是一天两天短短时间形成的,大概从春天时有了预兆。
但是大概是并没有州郡的长官上报,京都的按察使也没有上报过京郊的旱情,或者是报了也被人扣下,所以并没有被拿到朝上由众人一同商讨。
谢奕还不知道是在哪一步出了问题,但是现在很显然,减轻赋税和开仓救济短时间内并不会发生。
其实比起谢奕这个毫无政治素养的闲职文官,像陈芸的大哥这些关心时事的朝臣多是早知道了北方的旱情,但是这事官小的没能耐上达天听,官大的,他们想的却也很多,有各种顾忌。
加上情况目前也没有那么糟糕,尚在可以控制的行列,还可以再等一等,并且主要是现在朝堂不太平,两方派系倾轧严重,这时候任何一个举动是热火里泼油,又要让他们有理由相互攻讦了。
所以说少数持中立态度的,以及有心经济实务,想做出成绩的官员,都在等,等一个打破局面的契机,使胶着的两派力量失衡,然后破而后立,在新的局面下,胜利的那一方自然会先选择做出点成绩以示天下的。
在庄子上过了一晚,陈芸等人回了侯府。
在娘家的轻松时光最是短暂,等从侯府再回到谢家,没过多久已经到了七月。(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