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头问道:“师父,问禅峰还好吗?”
谢兰雍静静看她一会儿,笑了笑,说:“好。”
君长宁松了口气,不好意思的笑笑,重新埋首书中。没有看见谢兰雍复杂到深沉的眼睛,和唇边模糊不清的微笑。
那一瞬间,谢兰雍心中突然生出巨大的担忧,它比任何时刻都要来得强烈,重情的人,活得必定艰难,重情的修士,活得尤其艰难。
月无眠如此,白景瞳如此,他,亦如此。
谢兰雍手指动了动,他想抚摸这个孩子的头发,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两个同样没有浪漫细胞的人一起游历,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如果他们还不用为衣食住行发愁,那就更无趣了。
一辆简单的马车,晃晃悠悠的载着两个人转了大半个江南,从春花烂漫百花齐绽,到盛夏酷暑蝉噪虫鸣,随着催黄了碧树红花的秋风带来一阵阵梅子雨,寒流如期而至。
站在不见白雪只余凋零的山顶上,君长宁望着师尊的背影,眼神一如既往清冷干净,无辜的淡漠。
“上邪,你今年十五岁了。”谢兰雍头也未回,突然开口。
君长宁眨了眨眼睛,回道:“是的,师父。”
山风将他们的衣裳吹得烈烈作响,一缕银白色长发随风而动,滑过君长宁的手边,她袖子动了动,任它带来一丝痒意后飘落,垂下眼睫,不说话。
两人都没有继续开口,安静了好一会儿,君长宁几乎怀疑刚才师尊是不是说过话,她为自己这个想法勾了勾唇角。
他们在这个山顶站了很久,直到天地间再没有一丝光线,纯然的黑暗中,谢兰雍转身下山:“走吧。”
“是。”君长宁跟在后面。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隐隐约约的野兽咆哮声此起彼伏,前面的谢兰雍突然问道:“上邪,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口气十分平静,随意得就像熟人相见时候打招呼的那一点头,却让君长宁很久答不上来,她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仔细思索。
谢兰雍也不催。
回到客栈后,灯光下,君长宁铺纸研磨,开始写字,谢兰雍盘膝在床榻上打坐。
滴下烛台的烛泪像一串串洁白的人鱼眼泪,很美丽。棉质烛芯随着时间的推移,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
光线有点暗,君长宁停下笔,一会儿,起身拿起剪刀剪了剪烛芯。烛光下,少女的脸仿佛也温暖起来似的,凤眸里漾着水光,清冷冷的漂亮。
她转身望着床榻上打坐的人,微笑着说:“师父,我想要,随心活着。”
“随、心、活、着?”一字一顿的重复这四个字,谢兰雍睁开眼,看着终于敢和他对视的少女,微微一笑:“很好的想法。”
很好的想法?这是什么意思?
君长宁不明白,她想开口问,却见谢兰雍已闭上了眼睛,只得把疑惑放在心底,想了想,回到桌案前继续写字。
天亮的时候,君长宁放下手中的笔,揉捏着指关节,起身吹灭蜡烛,看了眼师尊,轻手轻脚的出去准备早膳。
谢兰雍在她关上门后睁开眼睛,盯着门扉看了一会儿,起身推开窗,让外面清冷的空气进来冲淡房间里蜡烛燃烧过后的味道。
良久良久,一丝隐约叹息消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