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他低头,我才敢做贼般看他一眼,像偷到蜜糖的老鼠,他眯起眼噙笑,唇角勾起新月的弧度,这时我就知道他察觉到了,不想拆穿我,很享受似的。
华予给我们上课时,他悄悄给我传纸条,写着一些肉麻的情诗,我很不客气拆穿他,那些诗句都是哪里杜撰的,哪里誊抄的,还有一些言辞不通的问题。
他给我回话以示感谢,又传来更多病句要我指教,明知故犯戏弄我,他不再唤我郡主,唤我姝儿,我窃喜着改称阿偃,这细微的称谓变化,让我兴奋难眠。
很快阿偃向帝君进言,废除我的娃娃亲,阿辞和我诀别那日很伤心,我捏着丝绢,假惺惺陪哭两声。
如果没有遇到他,我不会对阿辞始乱终弃,我相信真爱无敌,可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爱有多不牢靠。
他对我万千宠爱,送我最贵的绣鞋,带我登最美的望星城,想是当年杨贵妃三千宠爱集一身也不过如此,其实最奢侈的爱不是金玉之物,是隆重的安全感。
我变得患得患失,因他临时跟诗友喝酒错过约会,因他一时大意记错我的口味,因他交好文仲而冷落我,这些不悦的小事聚沙成塔,我越来越怨怼他。
在旁人眼中,我们是天作之合,但他时而热情时而冷淡的态度,让我怀疑他是不是腻了我?
他觉得我太黏他,可他又黏着文仲君,他和文仲还有男儿间的话题,与我只剩打情骂俏,无甚可聊。
我无意间看到断袖的戏文,听到荒谬的闲话,一次次怀疑自己是否引狼入室,帝君是断袖,阿偃会不会跟他兄长一样?我越胡思乱想越觉得恶心。
直到那次宴上,我玩笑说要给文仲做媒,他竟勃然大怒否决了,在众人哄闹中,他和文仲竟然玩闹起来,喝起交杯酒,我冷眼旁观,咬着牙握紧酒盏。
无论他是否对文仲产生畸念,在他心中,文仲的地位已远胜于我,兄弟是手足,女人如衣服,还是说他已经将我俘获,就不再贪恋新鲜,也不必珍惜了?
我越想攥牢他,越失去他的耐心,就像指间的沙,我预感他在与我背道而驰,于是我急忙敲定婚事。
他没有异议,元家乐意帝君赞同,我又向风尘女子请教技巧,精心打扮,反复排练暖情的话,要给他一个惊喜,讽刺的是他果断拒绝,翩然离开。
我若无其事收拾酒盏,将助兴的酒一滴不遗泼掉,眼泪毫无征兆喷涌,他是不是嫌我轻贱了?
往后的命运急遽奔流,在某个礁石处激荡,伯父趁我大婚谋反,我护着元家妇孺杀出一条血路,我恨血腥兵变,恨家破人亡,恨无常的命运!
杀害文仲非我所愿,我确实恨他分走阿偃的关怀,也想将他千刀万剐,可他若死去,阿偃必定难过,就算为了阿偃我也不会痛下杀手,我若说失手谁信?
他的血甚至溅在我的脸上,我永远难忘满手血腥的感觉,温热腥咸,无数个夜晚我半夜惊醒洗手,都洗不尽那种肮脏。
我低估了文仲的份量,他悔婚将我休回娘家,甚至连涉事不多的华予也牵连恨上,他可曾想过为我着想?至始至终都没有!我的灭门之痛,我失去的亲人……
西泽王宫恢复以往的平静,我与他隔着两条街巷,却判若阴阳相隔,其实这样也好,他不娶我不嫁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我还可以骗骗自己他心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