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眼赞道:“好酒!”
黄得功说到“包治百病”时忽而想到件事,凑到碗边的嘴停住,道:“赵兄,你要去北面需提防个凶神。”
“凶神?闯贼吗?”
“不是,怕比闯贼还厉害。”黄得功面色严肃,不像说笑,“早前有从下游溯大江来武昌府的商贾旅人说,现今北、南直隶并齐鲁、江浙等地有瘟疫爆发,害人极凶极猛,无论官贼,一视同仁、触者即死,想来不日或蔓延到楚、豫......没别的意思,只是听那些人说起来骇人,偶然想到,顺口给赵兄提个醒。”
赵当世心中一震,暗想现今河南因为战乱与灾荒,尸殍遍野、虫鼠成群,若有大疫,的确极易在短期内扩散,病来如山倒,一旦传染人口密集的军中,后果可想而知。于是暗自留心,嘴上则笑道:“好,我知道了。黄兄不是说了,美酒包治百病,怕他作甚!”
黄得功笑着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当下二人席地而坐,靠在马边,以那烟波浩渺的湖光山色下酒,对饮谈笑。
赵营兵马驻扎黄陂县郊一宿,未走德安府往北直返襄阳府,而是折向西,经孝感、汉川二县进入承天府。猛如虎卧病已有两个月,赵当世打算去探望一番。
猛如虎驻军承天府府治钟祥县,翼蔽显陵。赵营兵马取道景陵县,才到钟祥县左近的京山县,就给负责外围防务的镇筸都司周晋的部队阻拦了下来。
“镇筸”乃湖广辰州府境内镇溪所与筸子坪司的合称,左近川贵,为军籍屯丁和苗民混居地区,民风强悍,历来“苗乱”不绝,故而建有镇筸城设都司坐镇。辰州府一向被视为极好的兵员产地,川、陕、楚等各地军镇派人来此招兵的人年年不绝。近水楼台先得月,镇筸都司麾下自是兵强马壮,远超同级的一般军官。
前任镇筸都司周元儒年老乞休,朝廷以其多年来护境有功,即便周家属于外来流官不是当地时代袭替的土官,还是默许了周晋子继父职的行为。周元儒实力虽强,但一直以来孤军奋战,没有人脉,所以难以寸进。周晋的政治嗅觉好过父亲,当年杨嗣昌督门才立,就主动投靠,而今杨嗣昌死了,又依附猛如虎,手下兵力扩充到二千,几乎已是一介都司编制的极限了。
赵当世在楚地很出名,周晋更听说他新破回、革贼,立下赫赫战功,对他很客气。只不过因显陵的特殊性,周晋没有允许赵当世带兵去承天府城、钟祥县城,而是让他暂驻京山县,亲自引领赵当世,轻马数匹去见猛如虎。
猛如虎军营在城外,自己因为养病在城中租了个小院子。院子不大,过了一进的前院,猛如虎的房间就在二进左侧的一个厢房中。赵当世见门虚掩着,在外头唤了声后就径直推院门而入。里头猛如虎身穿便服,正弯腰倒水,见了周晋,有些惊讶:“周都司,你怎么来了?”转目瞧见赵当世面生,“这位是?”
周晋介绍道:“这位便是郧襄总兵赵帅。才从武昌府剿完寇,特来问候猛帅。”
猛如虎一惊,赵当世对他行礼致意,首先自上而下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但见他脸色煞白,嘴唇发青,神容甚是憔悴,走过去扶住他:“猛大人,你背疮可痊愈了?”
“没料赵大人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猛如虎咳嗽两下,“托赵大人福气,鄙人的背疮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身子还要慢慢调养。”
周晋说道:“背疮实为恶疾,猛帅能熬过此劫,足见洪福齐天。”
猛如虎强颜笑道:“没什么洪福,运气还可以。本道是国难当头,却要白白死在床榻上。不料十日前,一名大夫路过,被刘大人请到这里,给鄙人看了病症,真个是扁鹊再生,只三昼夜,就将鄙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里的“刘大人”猜想当是猛如虎标下内游击刘光祚。
“猛大人忠君爱国,感动上苍,自有天佑。”赵当世嗟叹几声,续问,“不知是什么大夫,有如此妙手回春的能耐。”
猛如虎回答道:“大夫姓吴,江浙人氏。他要去河南,在承天府不过短暂停留。这几日每日来观察鄙人恢复,今日倒是最后一日了。待会儿赵大人就能看到他。”
赵当世叹气点头:“这且不急,院中起风了,赵某先扶猛大人屋里说话。”说罢,与周晋先小心翼翼扶着猛如虎进屋到床沿坐下,而后又亲手泡了热茶,将茶杯递了过去。
猛如虎调匀了气息,呷口茶,脸色好看不少,继而说道:“鄙人宅居,也看到了邸报。赵大人勇猛无畏,连破回、革贼,解我大明心腹重患,鄙人躺在床上,都不禁心驰神往,热血沸腾!只恨有心无力,不能立刻投入军中!”
赵当世谦虚道:“还是宋军门、黄总兵等人配合得好。赵某能成事,侥幸而已。怎比得上猛大人一贯的戮力尽心。好汉只怕病来磨,等猛大人身体好了,杀贼不在话下。”
猛如虎连连摇头道:“说不上,说不上。鄙人不过莽夫,只会当个排头兵罢了。运筹帷幄、一锤定音的本事,还是赵大人拿手。”说到这里,仿佛知道赵当世的来意也似,主动说道,“鄙人虽现在丢人现眼,但那吴大夫说了,等到月底,身体当能恢复个七八分。到那时又有斤把力气可使,再无推脱,必然立刻北上,与赵大人合力抗贼!”
此言一出,赵当世心中大石落地,登时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