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唯唯诺诺,噤若寒蝉,王绍禹沉吟片刻,指示身后的弓弩手道:“起弓!”随即喃喃自语,“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射他个七荤八素,彼等再有能耐,也不是腾云驾雾的神仙!”
然而,当第一排弓弩手张弓搭箭,准备齐射之时,却有人从侧里焦急大呼:“不可放箭,不可放箭!”
王绍禹循声看去,只见有两名官兵连滚带爬,从官仓方向跑来。
“你们是什么东西?”王绍禹很不高兴。
那两名官兵搓手顿脚,急切道:“小人都是官仓的守兵。对面是郦大人,若放箭,必害了郦大人性命!”
“郦大人?”王绍禹一听,倒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具体何人了,“哪个郦大人?”
“是洛阳府通判郦元仲郦大人。他今日奉了明府大人的命令,来官仓公干,不料马失前蹄,给邓百......不,逆贼捉了......”他们眼睛不瞎,看了当下形势也基本能判断出,王绍禹在追的正是邓龙野。他们虽然不知道邓龙野具体犯了什么事,但王强邓弱,他们下意识就站到了王绍禹这一边。
“郦元仲?”王绍禹听了这名字,再眯眼朝对面邓龙野身边的人仔细看去,双眼顿时瞪了起来,怒骂道,“居然是他。他奶奶的,早不来,晚不了,偏生这时候来。不是找死是什么!”
本来,郦元仲是生是死他根本不会在意,但是这郦元仲可是上头指名道姓要活捉收为己用的能人。想到自己现在的立场以及往后的前程,王绍禹不敢妄下杀手。
“他娘的......”箭是不能放了,王绍禹很确定这一点,心中是不断咒骂坏自己好事的郦元仲。他的手下没有神箭手能一箭射死邓龙野却不伤到郦元仲。即便有,老实说,王绍禹也不敢赌。而邓龙野似乎就抓住了王绍禹的这个痛点,一边拽着郦元仲,一边开始向后撤退。
“大人,他要跑了!”左右看得心焦,相继说道。
王绍禹首先让弓弩手收了箭,左右寻思如何才能打破邓龙野的挟制。侧旁有人提醒道:“不如让骑兵上?”
这时候,王绍禹已经无心摆弄架子训斥手下人擅自发言,他想了想认为这相对于乱箭齐发,不失为一条稳妥之计,于是招呼过来三名骑兵,对他们道:“你三个,立刻出动。千万不可伤到了郦大人。记住,解救郦大人为先,击杀逆贼为次!”
那三名骑兵应诺,立刻催马朝邓龙野二人冲过去。邓龙野听到背后有响动,忙将郦元仲抵在了身前,却见来的是三匹快马,念头一动、心中一横,径直将郦元仲推了出去。
那三名骑兵本来以为,邓龙野会以郦元仲为质,原地固守,这样的话,他们就能从容分成三路夹击。就算邓龙野有郦元仲,也不可能同时顾三方周全,慢慢周旋,总会找到破绽。可谁想,邓龙野铤而走险,舍了郦元仲,这样一来,立时化被动为主动。
郦元仲早吓得傻了,猛然被推出去,跌跌撞撞走了两步便瘫倒在了地上。而那三名骑兵中,两名靠得较近,且行经路线,正对郦元仲,忽见郦元仲堵在路上,一时都慌了,都下意识地用力拉扯辔头,以防踩踏到了他。
这停滞的时间很短,但其中一名骑兵才缓过神,眼前亮光一闪,等他看清眼前,胸口上已经插进了一把钢刀。身前马匹的脖子也被划伤,那马吃痛之下,开始癫狂地原地跳跃,将自己的主人摔到了地上。
邓龙野飞掷一刀得手,十分振奋。郦元仲魂飞魄散,趴在地上不敢动弹,那狂躁的马跳跃时不防一蹄子擦到了他脑门,他顿时抱着脑袋“嗷嗷”叫着滚到了一旁。
此时另外两名骑兵全神贯注,继续驱马撞向邓龙野,邓龙野俟其中一匹将至,纵身跃向一边,那骑士的刀锋在他的腰间带出一条血痕,他咬牙坚持,利用惯性滚了两滚,到了那被刀插死的骑兵尸体边,拔出刀来。
这时另一匹马也欺到身前,马上骑兵甩出套索,正中邓龙野左手,邓龙野还不及挣脱,早给一股巨力拽了出去,幸好他还没下意识地发力反抗,否则两力相抗,他这条胳膊就不被扯断也必然废了。
邓龙野在地上被拖行数步,起手一刀,将绳索砍断,此时他半边衣衫已经全部破碎,皮肉也多有擦伤。马上的骑兵突然失了力,摇晃两下,稳住身形,同时拔出腰刀,兜转过马头,想要再度冲击邓龙野。
可邓龙野那容他再来,飞跑过去,扒住了马鞍,控制住了马匹。那骑士侧对着他,不好挥砍,邓龙野生死关头,气壮如牛,奋力推搡那骑士,那骑士对抗不过,仅凭着脚勾马镫,方不至于被推下马背。邓龙野见状,怒吼一声,使尽全力反手一刀,将那骑士的脚踝剁了下来。那骑士惨呼落马,伤口激射而出的血液撒了邓龙野满脸。
邓龙野顺势上马,此时,最后一名骑士也到扬刀而来。到了马上,邓龙野更无畏惧,熟练地闪过一刀,并在两马擦身而过之时,回身一刺,将刀刃不偏不倚插进了对方的背脊。
他抹了一把黏在睫毛与眼皮上的血渍,视线却依旧朦胧。朝前看去,只见不远处,气急败坏的王绍禹嘴里大嚷着什么,已经全军出动,直扑自己而来。
他嘴角冷笑,转过马头,小驰两步来到兀自哆哆嗦嗦的郦元仲身边,斜身用力攥住他的腰带,将他提到马上,横放在自己身前。
背后,王绍禹声嘶力竭的喊声越来越清晰,他却充耳不闻,“驾”一声夹紧马腹,催马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出。透过眼前红色的血迹,此时,他看到的天空并不是蓝色,而是暗淡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