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较劲,只是到了后来,赵当世嫌搜括钱粮的进度太慢,又前后派了熊万剑、张妙手两部协助。所以,这些人在落到吴鸣凤这里时,其实已经被层层盘剥最少三遍,而吴鸣凤却不管这么多,别人有好处捞,他当然不肯吃亏,自不论如何,也要再榨上一榨。
那百总有心在吴鸣凤面前表现表现,不愿就这么无果而终,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来点下马威,所以也不多说,一个箭步过去,揪住方才说话的老者,硬生生拖出人群,不等对方叫唤起手一刀就将他干瘪的脑袋割了下来。
俘虏中顿起惊呼,亲眼看到家人被杀,几个妇人当下就晕厥于地,其余人等皆扑在地上放声大哭,心如死灰。
那百总随手将脑袋扔进江水中,将刀往地上一插,怒道:“还有谁不愿给钱?现在我就要杀下一排的人,一排排杀过去,到时候被砍了脑袋,你再想给钱财赎命,也是枉然!”
他声色俱厉才说完,岂料突然飞来一声咆哮:“畜生!”
那百总还以为俘虏中有人骂他,惊怒下拔起刀朝前看去,却见远处一人戟指着自己,边跑边骂。
吴鸣凤这时也看到了来人,他为人圆滑,认识是营中有名的“文面张飞”刘孝竑,哪敢怠慢,立刻起身相迎:“刘稽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畜生!”刘孝竑到了近前,又是高声大骂。
吴鸣凤木然指了指自己,说道:“稽查说我?”
刘孝竑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也是畜生!”
吴鸣凤哑口无言,他素闻刘孝竑脾气火爆却从未见识过真身,现在亲身体会,方知刘孝竑有“文面张飞”的绰号真是恰如其分。
“稽查何出此言?”吴鸣凤常带笑脸,却也不是没有脾气,没头没脑被人骂成畜生,心里自然不痛快。
刘孝竑气满胸臆,脸上因为激动也胀成了通红:“残害手无寸铁的无辜妇孺,你不是畜生是什么?难道还是圣人?”
吴鸣凤辩解道:“这是主公发下来的军令,我只是按令执行而已。”
刘孝竑毫无退让的意思:“主公只是让你清除对孔家不利之人,试问这些老弱妇孺,又如何能对孔家不利?”说着痛心疾首补上一句,“你摸着良心看着,那跪着的人中居然还有垂髫小儿,他们又有什么罪过,要一同赴死?”
吴鸣凤摇头道:“稽查此言差矣,岂不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些小儿现在年纪小,但十年后就是一条条身强体健的汉子。我这只是防患于未然。”
刘孝竑闻言,忽然仰天长笑,吴鸣凤见他神情古怪,又怒又笑的,很是不解:“稽查何故发笑?”
“我笑主公怎么就用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刘孝竑冷笑不止,他笑,带给吴鸣凤的不适反而比愤怒时更盛,“亏得你还说得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十年后天下如何,那时的你或是赵营又是如何,你能说清?十年后,他们纵然都找你寻仇,找我赵营寻仇,你又何惧之有?丢人,实在是丢人!”
吴鸣凤闻言,登时脸红到了脖子根,他只不过是很自然辩解一句,不想却给刘孝竑无情嘲讽。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好歹也是手握数百上千兵力的将帅,惧怕几个垂髫小子日后来寻仇的事传出去,的确是够丢脸的。
“主公连罗尚文、拓攀高那样的人都敢杀,你却从他口中听到过只言片语担忧彼等亲朋、党羽回来寻仇的事吗?可笑。杀该杀之人,问心无愧,又有何惧?只有你这样肆加残害无辜之人,才会心中有鬼,杞人忧天!”面对羞惭满面的吴鸣凤,刘孝竑的嘴连珠炮也似不断吐词出句讨伐他,“这先按下不提。你说你是奉命行事,那我且问你,主公军令中,可有让你搜括这些人钱财之令?”
这一句戳中吴鸣凤软肋,刚才自己差人向俘虏索要钱财被刘孝竑抓了个现行,那是想赖也赖不掉,他心中既羞且恼,嘴唇乱颤,却就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我赵营替天行道,从来都是反抗强暴。你倒好,战场上被打个七零八落,却到这里耀武扬威来了?”刘孝竑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个性,加之此时实在太过于愤慨,所以压根不管吴鸣凤脸色有多么难堪,步步紧逼。
吴鸣凤说不过刘孝竑,却也不好当场就翻脸了,思来想去,只有一根救命稻草,乃道:“可这是主公的命令,名单上之人阖家老小都不准放过,我没有指示,只能奉命行事。”说着灵机一动补充一句,“稽查若要阻拦,那么按军纪就是阻挠公事。在喷在下之前,需得先将自己绑了!”
刘孝竑暗骂吴鸣凤无耻,但转念一想他的话也不无道理。若是凭着一时意气先触犯了军纪,那时候可就得不偿失。
“你等着,我去找主公改令。”刘孝竑强忍着怒气说道。
吴鸣凤似笑非笑道:“稽查慢走不送,只是在下有件事要提醒稽查。主公军令,这一批俘虏午时前就得处决完毕,眼下再过半刻钟就要到午时了,届时在下得不到改令只能立刻动手。”
刘孝竑闻言大怒,这吴鸣凤此言明显是借着公事想要报方才被羞辱的一箭之仇。粗粗一估计,从江边到赵当世所在,全力跑去,来回之间定然不止半刻钟。自己想救人,吴鸣凤却故意下绊子。
难道今日要救这些无辜之人就只能以身试法?
刘孝竑不由嘴角露出苦笑,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这定下来的军纪也会用到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