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之上,正当是千帆竞发,万幅奔流的情景。而时不时被投射在江北岸上的火器,所引燃起来的道道烟火,就像是这副强渡画卷最好的晕染。
耳边响彻这潮水、风浪与划桨的哗哗声,五体投地趴在晃荡起伏不已江船上的林千军,也是脸色发白,就像是一只刚孵出来的鸡雏一般的,恨不得就此生根在船板上似得。
习惯了浙南群山的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广阔平坦的大江;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某种宏阔浩大的无形事物,给从头到脚涤荡了一遍。
然后他就很快陷入到困扰大多数人的晕船症状当中,刚刚吃的罐头代肉夹饼,差点儿就要被摇曳颠晃的吐出来了。因此,他不得不努力将回忆转到之前的际遇上。
至少相比那些陆续被分批押解往宣、润、饶、信、韶等地,接受编管劳役改造的数万浙南联军俘虏;作为张自勉直属效节营的成员,倒是有大半数都获得了留用改造的机会。
其间的道理也很简单也让人无奈:
一方面他们本来就是张自勉从流民青壮中,专门选拔出来并严加训练和武装起来的健锐之士,并不缺乏临阵的经验,并不能随随便便就放归乡野。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在张自勉的直接带领之下,并没有多少肆意妄为的作恶或是残民以逞的机会;所以在事后的甄选和相互揭发当中,大多数人都侥幸得以过关。
此外,最终促成此事的还有另一个因素。原本他们驻屯地失踪的那些妇孺,都相继在一些抄没豪族、大姓的庄园、田宅之中找到了;
其中就包括了他们曾经名义上的地方官,前处州刺史卢约的亲族大宅中。所以他们这些背弃者,实在需要这个表现自身价值的机会。
当然了,他们的目的和动机也不尽相同:有的人纯粹是不想再回到田地里去,重温满脚泥泞的辛苦劳累了一身臭汗,却依旧朝不保夕的痛苦日子。
有的则是不想荒废了这一身的技艺和战阵的经验;或是迫不及待的要转向着那些掳掠、加害他们亲眷的昔日豪姓大族们报仇雪恨了。
还有的人干脆就是被这些太平贼所宣称和主张,再造人间的新世界所吸引,而希望能够获得亲眼见证和参与其中的机会。
林千军就是其中的第三类,只是做过浙南联军探哨总目的他,如今也不过是暂编营的队正。手下也就这条大板平头江船上,满打满算的三十三个兵卒而已。
之所以是三十三人,乃是作为他的队副兼做旗头的那位,在船一划动出发没多久,就士卒掉进了江水里去,也不知道是被冲到哪里去还是被人救上来了。
而剩下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才坐上船去划出没多远,就已然个个胜似瘟鸡一般在宽大船板上七倒八歪的躺尸了一地。
如果不是事先为了防止落水难救,脱下了可能成为负累的甲衣,又集中收缴固定住兵器,只怕要在这船上想来一场自残自伤的活闹剧了。
好在劈波的平板江船在沉闷的碰撞声中终于靠岸了,林千军也带着被江上水雾溅起来一身湿气,迫不及待的跳进了齐膝深的江水里。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的腿脚,一下子就被水下的淤泥和细沙给吸住;而又随着不断涌动飘荡的江潮仿若是慢慢陷没进去一般的。
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庆幸听取了同船水军士卒的建议,把鞋靴都给脱了光脚下水,只穿着一件单衣和下胯而已;所以他很快就在飘荡不已的江滩中稳住了身形。
但是另外一些陆续下水的士卒,就没有这种运气和机会了;时不时有人失去平衡翻倒扑腾在江水里,搅起一大片的污浊来,才被同伴手拉手给重新拖曳起来。
然后他们纷纷攀附在船板边上,又接过绑着自己铠甲刀兵以及臭烘烘靴子的背包,就此相互搀扶这慢慢涉水向前登上岸去。
直到暂时脱离江潮冲刷的范围,才在一道土堤下齐齐停下脚步来,纷纷穿上镶铁或是泡钉的皮甲,跨上佩刀拿起手牌和齐身短矛,继续相互推托着向着土堤上攀爬而去。
而这也是他们最为孱弱和不利的状态,只要在土堤上安排一队弓箭手,就足以让他们这些聚拢在狭窄江滩上,只能缓慢向上攀爬的兵员纷纷饮恨当场了。
好在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出现;领头背着手牌最先爬上土堤顶端的林千军,小心翼翼的探头观望之下,堤头除了满地了凌乱的脚印和一些废弃的栏栅,就再也别无其他了。
于是他很快就拖动腰上系着的绳索,而将一段竹节捆绑而成的蜈蚣梯,给拉上了堤面又用钎子固定在了石块缝隙中。
于是更背负着各色装备多的士卒,得以加快速度攀爬了上来;而那些靠岸的平头大板江船,也已经装卸下更多同船的器械和装备来。
当最先抵达堤上的林千军这一批人头到齐之后,就有人吹响了细管竹笛;于是他们就开始相互整理和清点装备,并且掏出背囊当中被打湿的干粮包,就着加糖茶汤吞食起来。
这时候,由远及近的号警和喊杀声,才开始断断续续的在远近各处堤岸附近响起来;却是北岸沿线闻讯后有些姗姗来迟的反攻。
而在林千军的位置上居高临下的看过去,在堤岸后方的稀疏林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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