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那时候,李鱼的爹还活着,因为有手艺,所以家境尚可,起码能求个温饱。
那一天,是冬天,正下着雪。
利州教书先生莫大家里,有六七个孩子正围着火炉读书。
门开着,放着烟火气,院门口儿门檐下,两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索儿正在那儿避雪。虽说多少也能避些雪,但身上还是落满了雪花。
陈飞扬蹲在门口,托着下巴,羡慕地看着里边的孩子,摇头晃脑地小声地跟着吟诵。
狗头儿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飞扬啊,你一个乞丐,听什么听,难不成还想考状元吗?”
陈飞扬目不转睛地盯着里边,头也不回:“我只是不想一辈子当乞丐啊,别吵,先生教书呢。”
此时,李鱼正头上顶了个锅,左手提菜,右手扶着肩上的米袋子,吃力地往前走。
莫大先生看到了门口听书的两个小乞丐,忽然停了教书,怒气冲冲地骂道:“臭乞索儿,蹲在我家门口做什么,滚开。”
陈飞扬乞求道:“先生,我就在门口避避雪,顺便听几句,不打扰您教书,您发发善心……”
莫大先生:“滚!快滚!马上滚!你滚不滚?大黄,咬他!”
一条狗冲出来,扑向陈飞扬。
陈飞扬吓得拔腿就跑,那大狗奔着陈飞扬就去了,狗头儿吓懵了,你跑就跑呗,他不往别的地方跑,反而追着陈飞扬去了。
李鱼见状,急忙丢下东西,赶上去帮忙。
那时李鱼还未刻意学武,不过因为从小喜欢,也跟着教拳的师傅比划过一阵子,基本功尚可,一番拳脚,终于把那恶犬赶回去了。
三个人就此相识,风雪中,那是三人第一次相遇。
李鱼扶着陈飞扬,狗头儿替李鱼顶着锅,提着菜,拎着米袋子,昂首阔步。
李鱼好奇地道:“你们住城东土地庙?正好顺路,我把东西送回家,帮你弄点伤药出来。”
陈飞扬道:“谢谢你。”
李鱼笑道:“不用谢,讨饭讨钱的乞丐呢我就见过,喜欢读书的乞丐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稀罕的物种,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你叫什么名字?”
陈飞扬:“我叫陈飞扬,你呢?”
李鱼道:“我叫李鱼!”
狗头儿赶紧抢过来自我介绍:“我叫狗头儿,呵呵。”
李鱼忍俊不禁地对狗头儿道:“瞧你就有点愣头愣脑的,要不是我拦着,你还想回去寻那先生晦气,你小小年纪,打得过他吗?”
狗头儿道:“打不过,我不会往他们家丢大粪么?”
陈飞扬道:“对!打不过也要打,出来混,坚决不做窝囊废!不该吃的亏,坚决不能吃!打不过他,也得恶心死他!”
李鱼笑道:“有志气!你们这两个兄弟,我交下了!”
陈飞扬一脸意外地道:“我们两个可是乞索儿,你不嫌弃吗?”
李鱼从小没少听游侠故事,豪迈地道:“英雄莫问出身,我就问你们,愿不愿意和我做兄弟?”
陈飞扬高兴地道:“好!做兄弟!”
陈飞扬把手搭在李鱼伸来的手上,狗头儿马上也把手搭上去:“还有俺!”
李鱼笑嘻嘻地道:“咱们现在是兄弟了,你要真想读书的话,兄弟我帮你!”
陈飞扬疑惑地道:“你帮我?你怎么帮我?”
李鱼眼珠一转,道:“办法还不都是人想出来的么?说书先生讲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爹就是皮匠,我就是小皮匠,你们两个是我兄弟,咱们三凑一块儿,正好顶个诸葛亮!法子呀,想呗!”
还别说,李鱼这小子,从小就蔫坏蔫坏儿的,主意还真叫他想出来了。翌日,一个魁梧雄壮的大汉站在莫大先生书桌前,一脸激动:“亲爱的花花,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我知道,我再也忘不了你啦。我的那个心呐,就跟嘉陵江山水似的,每天晚
上我都想着你,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我早上也想你,晚上也想你,都快想疯了我,我的花花……”
莫大先生一脸不屑,撇着嘴提笔疾书。现如今世道不好,肯送孩子来就学的人家少,不赚点外快怎么度日?所以莫大先生还代写书信。
一封狗屁不通的情书写好,莫大先生停笔问道:“署名呢?”
雄壮青年憨笑道:“先生写知名不具就好。”
于是,莫大先生在信的末尾写下了“知名不具”四个字。
雄壮青衣放下三文钱,千恩万谢地持信离开了。这雄壮青年就是李鱼跟着学拳的那位教拳师父的大徒弟,算是李鱼的大师兄。所以李鱼出了自己攒下的全部家当,五文钱,请大师兄客串了一下。这封情书,当然是一离开莫大先生的家,就到了李鱼手中
。
紧接着,李鱼就拿着这封信,带着陈飞扬和狗头儿找莫大先生谈判去了。
莫大先生家里,李鱼小大人儿似的,和莫大先生对面而立:“莫大先生,只要你答应教飞扬读书,你刚写的那封情书就永远不会有人看到,否则街东口的张屠户就会提着杀猪刀来找你算账了!”
莫大先生一脸疑惑地问道:“这和张屠户有什么关系?”
李鱼笑嘻嘻地道:“张小立是你的学生吧,张小立的娘叫王翠花,王翠花是张屠户的老婆,你写的那封信上一口一个花花,你说和你有没有关系?”
莫大先生怒不可遏:“那是有人请我代笔,老夫帮别人写的,我哪知道花花是谁,谁是谁的娘!”
李鱼眨了眨眼,得意洋洋地道:“张屠户知道啊!他要是不认字,我可以念给他听!信上可是写了知名不具喔,那可是你的笔迹喔,你说他会不会提着杀猪刀来找你算帐呢?”
莫大先生咬牙切齿半晌,终于恨恨点头:“算你狠!”就这样,陈飞扬讨饭之余,就跟着莫大先生的其他学生一起读书,这才识得了些字,乃至到了西市署做贾师,勉强也能胜任。只不过,若论师生关系,恐怕世间再也没有陈飞扬和莫大先生这样恶劣的师生
关系了。
说起往事,三人不由得都是放声大笑。
狗头儿笑嘻嘻地道:“要说咱们小郎君,那可真是从小鬼灵精。长大了更是不得了!”
深深和静静在一旁听陈飞扬说完这些往事,也不由得吃吃直笑。
静静忍俊不禁地对深深道:“姐,郎君真是坏透了,那么小,就想得出这么损的招儿,治得人家教书先生服服贴贴。”
深深想起那样情景,也不禁吃吃偷笑,笑着笑着,一个念头忽地浮上心头:“这都到了蒲州了,我还没得手呢,再过些日子可该回长安了。不成!看来要想把小郎君拿下,我也得动点蔫主意才成!”:求点赞、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