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接着说:“画押吧!”
一名衙役到堂上拿来问卷,端着托案,刘启看了一下,还没看清,就有衙役去拿他的手。
“慢着!”花流霜怒道,“青天老爷。你闻案不问原由,不见证人,不辨案情,不定案性,这是问案吗?!”
对面妇女一声悲吼,抢天一声,厉声说:“要怎么问?我儿子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被你家的贼崽子一箭射死了,还要怎么问吗?”
胖官员连连道歉,接着由拍响醒木,说:“如范夫人!息怒,息怒!”接着大喊:“来人,将咆哮公堂的人拿下,重打三十大板,轰出公堂!”
刘海也怒,要说些什么,就见一师爷模样的人一趟小跑,从后堂出来,趴在胖官员耳朵边说话,官员一下咳嗽,忙挥了一下手,用肥手摸着下巴沉吟,不知跟谁笑了半晌,扭过头,跟最上面坐着的大汉们说:“爵爷,两位员外。是这样的,这个,这个犯人呢,这个,这个!有人出钱赎买,刑部和大理寺那边递了话来!本来呢,这个,这个赎买要到落案之后,但这个,这个,上面的老爷们已经做了主。”
他开始出汗,抹了抹脑门,微微张嘴,又去抓耳朵。
旁边的妇人没来得及哭,为首大汉变得威严,掷地有声地说:“我们范氏也不是好欺负的,是你审案,你看着办!”
花流霜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官员收回抹汗的手指,回过头又看他们夫妻俩,改用手掌来擦,因为咽喉梗着,一声“好”有点失音:“免的是死罪。死罪可免,活罪还是难逃,戴枷三,不五,八天,或者杖背一百!”
戴枷不是光挂副枷,那是要把犯人的脖子放到枷笼里,一屈不能屈,动不能动地站着让人看,只给水,不给饭,三天还行,八日不死也爬不起来;而杖背一百,只要一声暗示,干净利落的衙役绝对送你一条死人,靠杖脊打不死,也可以多拍一拍后脑勺。
刘海的牙齿咬了起来。他不是一个轻易就流露情感的人,看着范氏痛快,五品京兆按察司长官以“幽默”让人想象,淡淡地说:“先不说犬子有没有罪,他还未满十五,按律需免于大刑。”
刘启只有十四岁,个却不小,身体也显得饱满粗壮,脸也有点儿黑,看起来十七、八岁大小,范爵爷一听未满十五,扑上去要拉刘启,让人看:“你们都好好看看,是十四岁的人么?!……”
他这么来抓人,刘启就跟他较劲,反倒把他擒个腚朝天。
两人不停扭打,衙役手舞足蹈,只好把眼睛放在刘海身上。他们看一看刘海,见人犯的父亲膀大腰圆,形如巨人,也不大确定刘启的年龄是不是十四,就又把目光射回堂上。堂上官员尚需冷静,发话让人拉开他们,宣布退堂歇案,留下怒目相视的两家人。他休息了一下,喝了点茶水,出来再升堂,回顾一下刚才的审讯,轻扣醒木,俯视说:“本案案情复杂,请原告方诉讼,呈上状纸!”
突来的变故让范氏人等瞠目结舌。
妇人一下悖然,责问说:“大人不是说此案简单,不要状纸?!”
官员尴尬地陪了下笑脸,放在在案上手不自在地比划,说:“如范柳氏!本官这也是问案心切,初时本官以为是杀人案,刑案已落,犯人落网,哪里需要状纸?!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现在来看,应该是有着曲折——”
范爵爷放过与刘启争扭,转过来,指了他怒叱:“你怎么问案?我堂堂一等伯,论品秩,在你之上,先王有诏:其令诸吏善遇高爵,称孤意。你置若罔闻吗?!”
“爵爷不要动气。”官员抖了一下,又开始出汗,在脸上扒拉一把,劝道,“既然没状子,当场对证的好,问案,问案!”
他刻意不再搭理范氏那边,温和地询问刘启:“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刘启坦白地说。
“读过书没?”他又问,“都读些什么书?”
刘启连连点头,接着罗列一大堆书名。官员微微点头,笑咪咪地有了疑问:“你一个少年读书人怎么射杀得范爵家的公子?!据报这范家的公子,是披甲人,弓马娴熟。”
官员果然是‘明察秋毫’。
刘海明显看得出来,官员的话又是在圈点,只是圈到了范家人头上,看一看花流霜,辛酸之余,哭笑不得。
刘启也听得出来,官员怎么问,他就怎么说,坦然道:“我们两个决斗,我赢了,他不肯认输,就拿弓箭瞄准我……”
官员摆手打住,回过来问范氏:“是这么回事。范爵爷!你可举有人证,证实你儿子没有瞄准这位公子?”
正这样扯来扯去,衙门外嘈杂起来,夜晚关闭的堂门“吱呦”一声,豁然洞开,只见一名身着亮甲的大汉提了个衙役往堂上一掷,随后露出一轮奂廓,一人头带皮爵,腰下悬剑,大步流星地往里面走,后面紧紧跟随了几名持戈卫。
“三弟,你来得正好!”范伯爵喜出望外。
大汉是范镇东的亲叔叔——后将军范霸。
后将军一职是三品官,和九卿同秩,地位很高。
他进来,四周巡视,进来听兄、嫂说个不停,也不与堂上那官员计较,淡淡道:“审案!再审!”
堂上官员微微一怔,试探询问:“这位是?”
“我家将军叫你审案!”身旁为首的大汉怒喝。
“呵呵!审案,审案!”胖官抖瑟如糠,立刻自问自答,“我说到哪了?噢,他瞄了瞄你。”接着,他“那个”“这个”一阵,反斥刘启:“你就忿恨杀人,尤不可赦!”
刘海实在忍受不了,眼看这毫无原则的混蛋官员语无伦次,无休止地折腾,冷冷地扬起脸,仰望大堂顶棚。
那里火光难以照到,灰黑一片,似有神秘之物潜伏,随时扑袭自己,将儿子,妻子,女儿吞噬,不知不觉,他心头上涌来一阵的心灰意冷,暗想:知子莫若父,就算知道刘启不是纵凶杀人的恶徒,能怎么样?!我来长月,是要将自己的儿子送上刑场?他深深吸上一口气,驱散闷气,有种夺回刘启,杀出去的冲动。
刘启却乐呵呵的,他已经看清了官员的本质,奇怪地问:“你是在问案呢?还是在猜案?”
“大胆!当然是问案。”官员经不起负荷,暴躁地跳起来,重重摔下醒木,把一旁的范霸都吓一跳。(未完待续。)